夜幕降临,星河低垂,紫宸殿里灯火通明。
陈帝今天似乎颇有兴致,与童环、崔逸忠谈论了许久。
只是,与始终谈笑自若的太尉童环相比,宰相崔逸忠多数时间哭丧着脸,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甩过来的这口大黑锅,他不背也得背。
陈帝峻厉的目光扫过来,崔逸忠倏然一惊,挤出一副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朕出兵在即,但诸般事物,千头万绪,牵一而动全身,顾虑重重啊……不由朕不慎之又慎,朕如今是举轻若重啊!”
陈帝手中的汤匙搅动着宫女刚呈上来的银耳莲子燕窝羹,感叹地说道。
“关键时刻,陛下……也能举重若轻!”
童环笑道,接过宫女端来的燕窝羹,慢条斯理的品了一口,汤匙与碗壁碰撞,出清脆的声音。
望着碗中载浮载沉的雪白银耳,童环接着沉吟道:“陛下用兵如神,此战定是摧枯拉朽一般,西凉必败,老臣只是担忧……那韩宗旺!
老臣以为,可以派人潜往武威城,偷偷散布流言,说韩宗旺已有反志,让他们西凉君臣互相猜忌,毕竟……韩宗旺是天下四大宗师之一,武力逆天,当年大梁新亡,他率部投奔西凉,如今西凉国主病重,两个皇子为了皇位争得不可开交,二皇子为了拉拢韩宗旺,已向韩家提亲迎娶他孙女,听闻韩宗旺已是答应,以他在军中的威望,若联合二皇子逼宫,也不是不可能……”
陈帝将手里的碗放下,接过宫女呈上的雪白丝绢,擦拭唇角,淡淡开口道:“韩宗旺……不足为虑!”
陈帝说着,微微的眯起了眼睛,流淌出一丝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冷意和桀骜不驯的意味,一丝微嘲的笑容出现在他的嘴角,“朕其实……最担心的是东边……和那个剑疯子,要知道不吭声的狗,才是最会咬人的,时至今日,他们可是没有一点动静……”
“陛下说的是!”
童环捋着胡须一脸狐疑,顷刻,像是想到了什么,顿赞道:“陛下圣明烛照,老臣钦服!”
……
夜已渐深,弦月如勾。
小太监提着灯笼,引着童环与崔逸忠走出紫宸殿,细碎的脚步声,惊飞殿宇一角的几只倦鸟。
深夜的皇宫,城门紧闭。
守门的禁军统领验看了童环与崔逸忠的穿宫牌,挥手放行。
几名盔甲鲜明膀大腰圆的禁军合力抱下粗重的门栓,缓缓推开一扇宫门。
出了宫门,童环与崔逸忠一前一后走到朱雀大街,两家的轿子都在候着,各自分道扬镳。
崔逸忠转头看着童环远去的背影,脸色铁青,狠狠啐了一口,心中暗骂:“阴险毒辣的老货……净出些个馊主意,你在陛下面前讨好卖乖,却把屎盆子扣我头上……童老贼,我操你八辈祖宗,咱们走着瞧……”
“起驾!”
随着小太监清脆的喊声在紫宸殿堂下响了起来,悉悉索索的太监宫女们从殿旁涌了出来,抬着天子舆驾,伺候皇帝陛下上乘,往后殿走去。
銮铃轻揺,夏风微凉。
陈帝坐在舆驾内,摩挲着颌下微髭,目光透过玄窗望向远方,目光变得无比深邃,似乎可以将夜幕中所有宫阙一眼望尽。
绕过皇宫重重后殿,直到养心殿后方幽远僻静处,陈帝的舆驾才在一座偏殿前停下。
静心阁。
随行的小太监知道,陛下只有在夜里难以安睡,或者遇到什么重大事情难以决断时,才会来这个地方。
秉烛夜读,或者抄写佛经,直至天亮。
陈帝走下舆驾,和往常一样屏退所有太监宫女,独自一人,缓步走进静心殿。
小太监早已点燃案头灯盏,研好墨,躬身退出殿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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