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姒抬眼与迟聿对视。
置身于此地,看着眼前的男子,仿佛回到了过去,她一身男装,站在大殿之中,迟聿就站在她的面前,高高在上,低头俯视着她。
她那时,是不敢看他的。
可今日,她看着他,忽然觉得,这个人也没有那么可怕。
他固然运筹帷幄,喜怒无常,杀人如麻,可他也是普通人,他也有弱点,不是吗?
这个弱点,就是她吧。
商姒忽然低眼一笑,伸手去接那茶,低声道“方才只是忽然想到一件事,所以才有些控制不住。”
迟聿将茶杯递给她,皱眉问道“什么事?”
她将热茶递到唇边,喝了一口暖暖身子,抬眼道“子承就这样让结束了大晔,你可从未提前与我说过。”
他还以为是何事,闻言漫不经心一笑,“吴国来攻,也拜你那些愚忠的旧臣所赐,我本不欲如此匆忙,但他们既然将时机送到我面前,我又何必不好好回赠一下?”
他说到此,也想起商姒受伤的事,便过去把她抱起,往内殿走去,她挣了两下,没挣脱,握着白瓷杯的手微微用力,恨不得将这热茶泼到他脸上去,身下却一软,她被他放了下来,手中的茶杯也被夺走。
迟陵看着这走向,连忙道“二哥,臣、臣弟先走出去了,不打扰你和嫂嫂了。”
少年溜之大吉,商姒只瞪了他背影一眼,谁是他嫂嫂?这对兄弟真真是强横得很。
“从前我还以为,你与阿陵相处的不错,看来只是他一厢情愿。”
迟聿将她的神态尽收眼底,倒是毫不介意地一笑,伸手将她往后轻轻一推,她便栽倒在了一片锦绣软褥之中,长散落开来,像一片漂浮着的海藻。
本是想看看她的伤口,但美人玉体横陈,无限妩媚,无限勾人,倒让他越心猿意马,觉得此情此景此氛围完美之至,不由得撑手在她身边,低声戏谑道“有美如此,夫复何求?”
商姒却惦记着方才他的回答,咬唇道“是我找来阿宝,帮你护下了长安,并未选择与他们合作。
你只想着对付他们,逞你昭国大军的之威,彰显你自己的无可匹敌,可你想过我吗?当初将我重新带上帝位,是哄我玩的罢?”
“你勾勾手指头,便能送我一个天子之位,让我高兴地放下戒备,你不高兴了,便能将一切收回,到头来,谁人在你眼里,不更像一个小物件?”
他皱眉,猛地翻身将她压住,黑眸遽然变冷,她低哼一声,被他抓着手腕按在一边,他冷声道“一个物件,犯不着我费尽心思去哄她高兴,不要在我面前说这样的话。
大晔灭亡是定数,无人能救,更不必去救!
你何必纠结于此,怪我没对你百依百顺?”
商姒也微微起了火气,咬牙道“世子,不,是昭王,王上如今称霸一方,当然不必对我百依百顺!
你不必对我做任何事,我问你这些,不过是对我自己有个交代,又怪过你什么?何止是过去,便是将来,我也没有任何立场怪你!
你尽管随意安排我罢!”
她从未如此尖锐地反驳过他,每一个字都如此刻薄,宛若刀子一样扎入他的心底。
迟聿黑眸越深沉,面色宛若结了冰。
商姒只感觉手腕剧痛,她强忍着痛意,冷冷地盯着他。
她现在,和从前最大的区别是,死过一次的人,从不畏惧任何死亡;经历过最为凄凉的阶下囚生活,她也不再畏惧任何冷落。
她不是那个即将满十七岁,对这个世界还稍有试探和畏惧的少女,被蒙在鼓里的商姒已经学会了妥协和顺从,可和前世那个帝王较劲了十年的商姒,却不知道什么叫妥协。
她若妥协,中箭之后的第一个寒冬,她蜷缩在被子里瑟瑟抖,她就会去求他。
但她没有。
她若妥协,在后来复越频繁的旧疾中,每一次从昏迷中醒来,她都知道自己的生命在迅凋零。
她也没有求他。
无所畏惧的人,才显得如此强大,敢当面质问他这样的问题。
她宛若变了一个人,迟聿攥着她的手腕,察觉到她额上慢慢渗出了冷汗,才猛地反应过来,松开手站起身来。
商姒痛得捂住手腕,蜷缩起身子,一言不。
迟聿居高临下看着她,右手骨节作响,心底腾起疯狂的怒意,又被他冷静地压下来。
前世今生,凡事敢当面给他脸色看的人,如今都成为了冢中枯骨。
尤其是前世,自他为帝,这天下谁敢对他忤逆分毫?他们连谄媚都来不及,他总能一眼看穿别人的内心,冷眼看着他们互相争权夺利,在他面前阿谀奉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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