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顿了顿,又道“你家境不大好,这我是知道的,城南有个学塾,乃是我从前几个交好的同窗开设的,我写一封举荐信与你,你去拜访一番。”
他说着,取出一封信递来,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摆了摆手道“就这样,你记得我说的话,回去好生与你家大人说说,去罢。”
谢翎心中感激,恭敬地对夫子长作一揖,这才离开了学堂,朝城北的方向走去。
两年的时间,谢翎也有十一岁了,从去年开始,他的个子就往上头猛蹿起来,不知不觉就超过了施婳,也隐约有了少年挺拔的模样,长手长脚,走起路来带风。
正是腊月时候,天色暗得早,谢翎踏着未化的残雪,顺着街道匆匆往前走,不多时,路边的人家点起了灯笼,昏黄的灯光映在雪地上,折射出一片微亮的光芒。
冷风吹得人脸都僵了,一刻钟后,谢翎才到了城北,远远就见前头一间店门大开,上头挑了两只灯笼,门上一张匾额,上去有些陈旧了,上三个端正古朴的大字悬壶堂。
谢翎上了台阶,轻轻跺去鞋子上的残雪,这才踏进门去,屋里烧着炭,霎时间温暖的空气将他整个包围起来,苦涩却清香的药材气味扑面而来。
他扫视了前堂一眼,林寒水正跟着林不泊一起诊,还有几个病人在一旁等着,谢翎的目光定在了药柜旁,一个身着山梗紫色衣裳的少女正站在柜台后,与林老大夫说着什么,她手里抓着一把药材,垂着眉眼,从谢翎这个方向去,只能见她如新月一般的睫羽,还有秀致的鼻梁,微微抿着唇,像是含了一片薄薄的桃花瓣。
施婳抬眼,正见着谢翎站在地方上过来,林老大夫见了,便道“谢翎下学来了,天色也不早了,今日你先回去。”
施婳点点头,放下药材,拍了拍手,与林寒水和林不泊招呼一声告辞,就与谢翎一起离开了医馆。
天气甚是冻人,施婳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顺着鼻腔进入肺腑,那些疲累仿佛也减轻了许多。
冷风吹起额前的发丝,施婳不得不微微眯起眼来,仔细着脚下的积雪,一边问道“明日义塾罢馆,不必去了”
谢翎拿着灯笼,应了一声,积雪在他们脚下被踩得嘎吱响,因为怕施婳摔倒,谢翎便一手虚虚挡在她身后,自从他们年纪渐长之后,施婳就不再牵他的手,也不摸头了,因为谢翎比她高了半个头,嫌伸手累得慌。
两人走了许久,才到了城西,街边的店铺还未打烊,门前点着灯笼,将街道映照得一片通明,风从远处吹过来,其中依稀夹杂着戏曲的声音,咿咿呀呀的调子,和着管弦之声,在寂静的夜色中传开来。
待进了清水巷子里,施婳才道“明年你别去义塾了。”
骤然听到这一句,谢翎的脚步微微一顿,没作声,他知道施婳的话没有说完,紧接着,果然听施婳道“我打听过了,苏阳城另外还有一个学塾,你明年就去那里上学。”
谢翎的脚步倏然而止,施婳见他停了,便疑惑道“怎么了”
谢翎便将今日夫子提的事情说了,又道“去学塾的花用很多”
空气安静了一瞬,施婳才道“这事我自有主意,我们虽然穷,但是要送你去学塾还是不成问题的,若真没有钱,我也不会提这事了。”
她说着,捧着手呵出一口气来,催促道“先回去罢,这事慢慢商量也不迟,这天色,似乎又要下雪了。”
两人回了院子,用过饭之后,谢翎依旧去楼上,施婳则是打了热水简单洗漱过后,披散着头发,点了一盏小小的油灯,她在房间的桌前坐下,把灯芯拨了拨,光芒便小了许多,只够照亮这一方桌子。
她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册子并一个布袋来,开始仔细地筹算,册子上记载的是他们未来一年必须的花用,袋子里则是施婳的积蓄,算了小半日,她才收拢了东西,吹灯睡下了。
第二日一早起来,院子里头铺了浅浅的雪,昨夜果然下了一阵小雪,幸而不是很大,施婳今日还要去医馆,便早早用了饭,谢翎拿了伞来,要送她去。
施婳道“我自己去便成。”
谢翎不说话,就拿着伞站在门口,两人对视一眼,施婳有些无奈,叹了一口气,她道“走罢。”
两人锁了门,正准备出巷子,只听吱呀一声,巷口的一户人家大门打开了,一个人从里头探出头来,笑嘻嘻地向施婳道“婳儿,好巧,又去医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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