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面上的怒意却在提及上书之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深刻的疑虑和不易察觉的羞愧。
元煊很熟悉太后,见状已经知道了这事的结局。
这几年来,太后越不爱出宫,与朝臣们见面也越来越少,虽然也有皇帝逐渐亲政的原因,可归根结底,还是太后开始松懈了。
她越来越厌烦冲突和难听的谏言,对着这些日日愁眉苦脸,说这个不好,那个不妙的朝臣已经逐渐失了年轻时平和的心态,于是越抬举阿谀谄媚之人。
但见太后垂下手,早有侍卫上前,一左一右,将那痛骂的老臣叉了起来,脱离了宴会。
“陛下!
!
!
求陛下看清这些朝中硕鼠,他们欺上媚下!
大胆包天,蝇营狗苟,卖官鬻爵,中饱私囊!
大周风雨飘摇,早已不复盛世了啊!”
殿内鸦雀无声,人人如缩头鹌鹑,噤若寒蝉,只有老臣渐远的哭嚎之声。
城阳王脸色就更难看了。
那老臣骂的只是太后的男宠郑嘉吗?那根源在他!
河间王是贿赂的他,方得了讨北大都督的任命,压过了长孙冀,成了讨北的统帅。
这事儿要太后起疑了,深查起来,他定然也要受连累。
元煊垂眸,佛珠捻动的度越来越快,终于等到太后再次开口。
“今日这般,闹得我也乏了。”
她扫了一眼郑嘉和严伯安,绷着面色,起身离开。
那两人见状连忙垂跟了上去。
城阳王犹豫片刻,看了一眼旁边的兀自斟酒的高阳王,忍不住将酒盏拿起又掷下,哐当一声响,叫高阳王侧目一眼,他冷哼一声,起身离开。
元煊依旧坐着,远远看了一眼朝臣中正要起身的尚书令,握紧手中的佛珠,蓦地起身,“回吧。”
含章殿至云龙门尚有距离,崔耀一路走着,极为自然地在宫槐下驻足。
元煊在树的另一面停下,此处为先后两宫转角之处,一个向后宫永巷,一个向前朝宫门,只是因为宫苑偏僻,少有人至。
元煊顿了顿,叉手行礼,“先生。”
那曾经是她的太子太傅,本与她有师生之谊。
崔耀没有偏头去看,“你透出去的?”
这问的是城阳王一党欺上瞒下之事。
元煊没有否认,“大周不能再输了。”
一声轻轻的叹气自树干那边传来。
“我知道了,广阳王……”
“要用,我会说服太后。”
元煊果断接话。
崔耀心里就钻出些怅然,“今日出了那等事,太后大约对广阳王更有芥蒂了。”
即便这些年听过太多离谱的传言,可这句话一出来,他就确定了,这还是他悉心教授为君之道和儒家学术的爱徒。
那她今日的荒诞之举,就是实实在在的自污了。
即便被怀疑,她也会不顾自己如今的艰难处境,保下一个可用之人,毫无芥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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