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是有人悄声开了门走入,一股室外潮湿冰冷的空气扑在他的背上。
段希转过身,一个清瘦的黑衣中年人,正立在奏案前,在昏暗灯光下心不在焉地翻看着这两天的奏折。
“王上睡不着?”
那人随随便便问道,象是侍驾多年,已不拘礼的近臣。
烛光摇曳,黑衣人的身形似乎跟着飘荡,段希不免觉得眼前的,只是一条魂魄。
“相迈?”
段希不禁脱口而出,“你来看我的么?”
黑衣人似笑出了声,轻轻合上奏折,转脸道:“我不是金相迈。”
“那还会是谁呢?”
段希仍看不清黑衣人的面目,疑惑道。
“如此看来,王上的故友可不算多。”
黑衣人叹了口气,走近了些。
寂静中,稍纵即逝的强光照亮了黑衣人的面庞,段希却觉从不相识,困惑惊恐之下喝问道:“谁?刺客?”
他拔高的声音淹没在雷声中,黑衣人伸手拿住奏案上的烛台,慢慢走到段希面前。
“原来王上已不认得我了。”
烛光将黑衣人儒雅面目映得清楚,中年人清峻含笑,道,“我是宋别。”
大雨倾泻如注,硕大的雨滴敲打芭蕉,拼拼抨抨的好不热闹,段希仿佛在戏台上看到了喜欢的武戏段子,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
“我看看。”
段希怯怯拉住宋别的左手,不曾感到宋别有丝毫退缩,于是摸到他微微弯曲变形的小指,用发颤的嗓音笑道,“果然是我那小书童不错。
相迈死时,还懊恼自己为什么那么性急,关门时竟会压住你的手指,他对我说,年少时最担心的,便是肃海公老封君为你这根手指向他报仇,生怕你母亲手中的银针当面刺来,因此见你母亲时,总是用手掌挡着眼睛。”
他越发控制不住自己双掌的颤抖,连忙放开宋别枯瘦的手指,抬起头来,“明珠可好么?”
“过得去。”
宋别慢慢放下灯,那神色似乎要在夜里仔仔细细地写奏折,仿佛后面就要展开雪白洒金的折子,伸手取用白玉镇纸。
然而用那样的气定神闲从背后缓缓掣出剑来的一瞬间,象是从静远殿的地基中涌出无数灵魂低吟着冲天而去,薄如蝉翼的雕雪剑在他手中低沉咆哮,连窗外磅礴的雨声竟也无法压制。
段希颤抖着坐正了身子,声音还算平静,道:“原来最后要我性命的还是你——是你便好——倘是些不相关的人,我只怕会惊恐乱呼;若是你,我便安心了。”
宋别笑道:“王上虽安心,我却心中不安。
肃海公邸十一代,传到我这里却要弑君叛国,连走近祠堂的面目也无,更不要说死后泉下去见先人。”
段希道:“你也恁的迂腐了。
良禽择木而栖,我非贤君,误我臣民,杀我忠臣,早不值得大理人追随……”
“哈哈哈……王上张口就能胡说这种违心的话,真是不由得人不生气。”
宋别笑着喘了气,道,“王上难道觉得宋别此次进宫来,还会给王上一线生机么?难道王上觉得肃海宋家四百余人还不值得王上偿命么?难道王上觉得宋别心里还有一点忠臣孝子的良心么?王上一味委屈,就能说动宋别放下手中利剑了么?”
他雷声中不由大笑,手中雕雪剑低鸣渐渐散乱,“咳”
,他举起衣袖,竟呛出一口鲜血来。
“来人!
刺客!
刺客!”
大理王见宋别丝毫不为所动,趁机从椅子上滚下身去,向殿外便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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