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上面已经捆着粗粗一挂绳子了,显然是给她备的。
如玉朗声道:“我一不犯法,二不违天理,族长大老爷又还是个活人,好好儿的为何要跪?”
族长不算朝廷的官,族人们见他,除非有罪才要跪,不然是可以不跪的。
若是此时如玉跪了,就等于是承认了错误,所以她才不肯跪。
陈贡一手拍着那椅背,一边哼哼笑着,声音十分缓和的说道:“无论你当初什么出身,嫁人之前过的什么日子,只要嫁到这陈家村来,就生是陈氏一族的人,死是我陈氏一族的鬼。
小小年级仗着有几份姿色就想往县城跑,去了做什么?去做粉头妓子?到那烟花柳巷中去供人取乐?你自轻自贱觉得两腿一掰就能有份不出苦下力的日子过,可我陈贡丢不起这个人。
既做了我们陈氏一族的媳妇,你便是跳崖上吊,也得死在我的地盘儿上。”
如玉听陈贡说完,随即问道:“族长大老爷,敢问你觉得奴家是犯了何罪?”
陈贡两指远远指着如玉道:“私自一人出村而不到我跟前报备,就是大罪,你竟还不自知?”
如玉反问道:“你怎么知道奴家是一人私自出村?”
陈贡扫了魏氏一眼道:“这里有个证人,还是你们一房,她说你私自出村,难道你还不服,还不知自己的罪过?”
如玉摇头:“不但不自知,奴家还觉得自己无罪!”
张君站在离人群不远的地方,身边还围着圆姐儿并几个小丫头,他也心生好奇,好奇如玉想要怎么跟陈贡一辩,遂也正听着。
听到如玉觉得自己无罪时,村西头虎哥娘为首的那一群妇人们先就笑了起来:“听听,多猖狂,竟还敢说自己无罪。”
陈贡当然也一直在观察张君。
陈宝儿这个王八蛋,趁着他们都不在意的时候,把个张君送到如玉家去吃饭,虽陈贡也知张君不可能看上如玉,但吃惯了如玉家的饭,毕竟熟嘴的狗也会护主。
他怕张君要出来生事,所以方才一直都是和言。
此时见张君并无所表示,胆子遂也大了起来,站起来厉声喝道:“家法是我们男人定的,你个愚妇人只须尊从家法,养老抚幼,干好自已的本分既可,一人出村私自往县城里去谋求下家,这就是你的大罪!”
魏氏此时也在陈贡面前站不下去了,趁着大家不注意悄悄溜到了人群中。
如玉仍还在麦场中央站着,虽仍是那件粗布大衫,却是挺胸抬头,说出话来不卑不亢,声音高扬:“奴家前些日子借了里正大人的《大历会典》一书来读过,见书中关于人口流动迁徙的卷十九中,没有任何一条命令禁止农村的妇人们不能进城,不能回娘家,为何到了陈氏一族,就连进城,回娘家这样的小事,都必得要给族长大人您报备过之后才能成行?
奴等妇人虽嫁到了你们陈家村,成了陈氏一族的族人,却也是天地间堂堂正正的人,到这村子里来,下田种地,生养孩子,孝敬公婆,是与丈夫相互扶持着过日子,又不是嫁了谁就成了谁的私产,凭什么行动要受限制?”
陈贡虽然也知如玉幼时读过点书,不比这村子里别的无知妇人们好糊弄,但因她自来埋头在自己家中,没有出过挑,也没有抢过眼,更甚少在人多显眼处张扬过自己,所以一直以来都有点小瞧她。
她这番话声音又大又响亮,又说的句句在理,一时间陈贡竟不知如何回她。
陈家店子那曾叫张君放翻过的中年人走到麦场中央,声音不高不低,却是人人都能听见。
他道:“当然,论理来说,这位妇人并未犯得王法。
但是你要知道,天子的律法管的是天下间的百姓,我们一个宗族中的族法,管的却是族人。
天子没有规定妇人的言行,但天下的各个大宗族都有自己的族法,用来约束族人,这族法与国法相附相成,才有咱们的家国天下。
所以,你的罪,恰是违了族法,族长大老爷仍能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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