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经将他们当做一生之仇敌,现在却发现,原来只需要十几年的训练,他们在他面前便变得卑小、懦弱、不堪一击,他甚至不屑于一顾。
公主封府之后他也离开了皇宫,单独住在宁府,仍保持着宫中的习惯,年节时母子两人也不能共度。
倒也不是什么禁忌,只是这么多年一直如此,刻意提出要改,显得矫情,而且宁澹性情淡漠,规矩改或不改好似都没什么必要。
宁澹坐在火箱旁,看母亲剥了一个橘子,分了一半给他。
他出声道:“母亲,今年除夕,我到公主府过吧。”
宁珏公主缩回来一半的手停顿在空中,怔愣住。
“为何?”
她问了句,声音有些凶,听起来像是拒绝。
但下一瞬公主眸中隐隐升起泪光,又问了句,“为何?”
要问为何,宁澹也说不清楚。
只是觉得,他该这么做。
而且,早该这样做了。
宁澹沉默着没说话,但也没改主意。
宁珏公主生怕吓到他一般,勉力地恢复平静。
短促而简单地应了一声,“好。”
宁澹点点头,没有久留,很快起身告辞。
原来主动说一句话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他以前为什么一直没有做呢?
宁澹想不明白,他并不是一个擅长追责的人,无论是对旁人还是对自己。
有时他觉得他可能更像是手里拿着弓箭的猎人,只懂得追逐,不懂得回顾,可能他在外面跑了半天回来,发现家里的羊圈早已坏了,之前捉的猎物已经跑得一只不剩。
这个想象的画面让人发笑,但是宁澹有些笑不
出来。
他很快进了自己的书房,翻找出一堆东西。
箱子里装得满满当当,大多数已经缠绕在一起。
最上层能看到的是一只装点心用的空了的小匣子,一小罐安神香,半捆没用完的包扎用的麻布,一封被雨水浸湿又烤干的皱巴巴的信,和半根丝巾。
被遮掩住的底下,还有更多精致的礼物,和写了很多字的信。
都是沈遥凌送给他的。
在他巡逻回来的时候,连夜赶路不得安眠的时候,被灌木割破手的时候,想要约他去看花灯的时候,和他一起扮演花旦和武行头的时候。
每时每刻,她一直在关注着他,甚至比他更熟稔地看穿他的心思,比他更早了解到他的需求。
但宁澹想不起来自己给过什么回应。
其实也不难。
为什么一直没有做?
他不知道该如何自证,他与那个孟生不同。
盒子摆在眼前,宁澹却不敢继续往下翻了。
他不知道自己心里究竟在确切地想些什么,但如烟一般模糊地、不切实际地升起一种恳切的希望。
他希望在沈遥凌看着他背影的时候他有回过头,希望那个从来没有给沈遥凌写过回信的人不是自己,而是一个别的什么人。
而他只需要负责去做一些值得沈遥凌念念不忘的事,比如带她私奔,策马去找落日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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