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兵们齐声爆喝一声。
城墙之上,李懋花白的须发飘洒,挥动手中长剑,老狮子一般在城墙上左右搏杀。
城墙边上冒出一颗头颅他就挥剑斩下头颅,攀上一支手臂他就挥剑斩断手臂,若有一人趁他不备突然跳起跃入城墙之上他就一剑斩去将那人砍成两段,一段掉下城去,一段在城墙上汩汩的淌血。
衣甲尽红,须发上也是血渍斑斑点点,久战之后李懋已是气喘如牛,心中一股躁戾的浊气却慢慢升腾,双目渐渐血红,渐渐疯魔起来。
这些人怎么就杀不光呢,砍掉一颗脑袋城墙上就马上又长出一颗脑袋,再砍掉转眼还有一颗,怎么这些人的脑袋跟下雨之后地里长出的野蘑菇一般,摘不完也砍不完,难道他们真的不怕死吗?哈哈大笑几声,李懋觉得,这洛景城怎么这么像行驶在孽海上的一艘破船,无数的冤魂水鬼从水中跃出,扒着船舷要上船来要和自己索命!
水?对,就是水,大洪水,就是大洪水,乱战中李懋的心神却飘远了,他又想起了四十多年前的那次难忘的大洪水,自己还是一个少年,和李简相仿的年纪。
洪水中,家中长幼及奴仆都躲在孤岛一样的屋顶躲避,看着滚滚的浊流在大河一样的街道上波涛汹涌,房顶的瓦片下面不时有避难的老鼠爬上来,还有从树上跳到房顶的老鼠,从飘荡在水中的桌椅马车甚至浮尸身上都有老鼠跳上屋顶,数量越来越多黑灰驳杂的一大片,骇得家中的女眷惊叫不已。
李懋就从水中拾起漂浮的木棍驱赶那些老鼠,哪知那些同样落难的老鼠此时竟然丝毫都不畏惧人,就算被木棍砸成肉泥也不肯再跳入水中,逼急了竟吱吱叫着跳上他的鞋子咬他的脚面甚至一齐顺着袍子爬上来咬他的头脸。
他还清楚的记得那些小东西吱吱叫着,细小的牙齿撕咬头发,啃噬脸颊的痛楚。
四十多年了,李懋征战无数也杀人无数,早已心如磐石,只有那梦魇一样的“吱吱”
声才是他隐藏的最深的噩梦,就如同现在一般。
心神恍惚的李懋此时完全在凭着本能杀人,当真是状若疯魔,此时他的身前身后死尸遍地,死状恐怖。
他的心智困在梦魇之中被一阵剧痛唤得重新清明过来,回身一剑斩了一个晋军士卒的头颅,查看了一下自己的伤势,死不了,也不能死。
李懋受伤,李简看得几乎目眦欲裂,甩开身前纠缠的晋军士卒,便向李懋那里杀了过去。
晋军阵前,大帅仇凤用人头划了一条线。
攻城惨烈如斯,纵是对士卒催逼再紧,许下的赏赐再厚,也总有被吓破了胆逃回来的。
仇凤懒得理会,吩咐下去,但有逃兵,只有一个字:杀!
但是杀过之后效果却并不太好,于是他又命人从营中取来许多的木杆,两头削尖后插入阵前土地上,将捉到的逃兵砍了之后就将人头戳在杆子上,就这样,一个个的人头就在晋军大阵之前从左到右成了一条长长的线,几乎和洛景城一面的城墙一样长。
后来又在这条线上立起很多小旗,旗子上只有八个字“畏战可耻,祸及家人”
。
晋军士卒们弄明白那八个字的意思尤其是后面四个字的意思后就很少再有逃兵了。
只要跨过那条人头排出的线,除非能把对面的城池攻下来,否则就不要想着再活着跨回这条线。
只要自己的头颅出现在这些木杆上,自己的妻儿老小也要跟着倒霉,反正都是个死,死在阵前家里或许还能有些抚恤,万一死不了把城攻了下来那赏赐肯定丰厚,没得选,那就去送死吧!
仇凤盯着洛景城上的厮杀,面上虽无表情,心里却焦急得不停念叨:为何如此慢?为何如此慢!
他们明明撑不住了,只要攻得再猛一些就可以把这城拿下来了,真是一群废物!
这城明明已经守不住了,他们为什么还在坚持,难道那个老东西真的要殉城吗?值得吗?这种情况下,你弃城而走谁会怪罪你?我还说你比我活得痛快,现在看来你和我其实一样,都是身不由己的,声名再重,权势再大,不过是别人手里的棋子!
对呀,棋子!
洛景城这里就是个大棋盘,你是将,我是帅,我们兵马齐出在这里厮杀,不正是一盘象戏的大棋局吗?你怎么还看不明白?放心,城破之后,我定将你风光厚葬,你爱美酒,我就给你埋一座酒窖;你爱兵刃,我就收集战场上的利刃铺在你的棺侧;你爱宝马,我军中的健马但凡我看上眼的就杀了给你殉葬;你重情义,你的手足袍泽就与你葬在一起如何?就算你的儿孙,如果侥幸不死,我也不会再予加害,让他们逃走便是,日后有出息就领兵再战,如此你这老东西就是死了也不能说我小器了吧?
();() 正想着,忽然仇凤听到一片急促的马蹄声传来,未等他看时,便有士卒惊慌的喊道“梁军骑兵!”
这时,仇凤才向马蹄声传来的方向瞥了一眼,竟然没有发现自己布置在右翼的骑兵迎上去,这才问身边一个将军:“我们的骑兵呢?”
“怕是……怕是……”
那个将领自然不知右翼的骑兵被李天旋引到一处小谷尽皆消灭了,但是他还是猜了个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