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都督微微一哂,还刀入鞘。
忠仆们松口气。
下一刻,他们的心又提了起来周都督忽然一把揪住周刺史,把周刺史从床榻上提了起来
“都督,不可啊使君真的病了”
周都督一脚踢开挡路的忠仆,揪着周刺史出了内室。
忠仆们爬起来,紧紧跟在后面,到门口站着的周嘉暄,眼前一亮,朝他求救“三郎您快劝劝都督,使君年老,又在病中,经不起都督折腾啊”
周嘉暄垂下眼帘,摆摆手,“都出去。”
几个忠仆呆住了。
周嘉暄重复了一句“出去。”
忠仆顿时红了眼圈,还想说什么,周都督的亲随走了过来,拉他们出院子。
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后,院子里只剩下周都督和周刺史。
周嘉暄守在门前,背对着自己的祖父和伯祖父,眼眸低垂。
当啷几声,周都督把周刺史扔了出去,怒吼“你竟然动她”
周刺史撞在墙上,疼得脸色发青,回吼“她又不是你孙女,你心疼什么”
周都督一拳挥向周刺史“那是老子的家事,容不得你插手她是不是老子的孙女,都得由老子来处置轮不到你多事”
周刺史挨了一拳,冷笑,养尊处优多年的优雅气度荡然无存,扯着嗓子嘶吼出深藏心中的怨愤“家事家事你只知道家事你根本不管周家的死活,你眼里从来只有你的小家自私自利,目光短浅,难成大器”
周都督抛给周刺史一个傻子的眼神“老子就是目光短浅,一心只想着自己其他人的死活,与老子何干老子早就对你说过,当兵就是为了荣华富贵,现在老子要钱有钱,要兵有兵,只要老子守着江州,管他外边洪水滔天老子早就警告过你,不准动老子的孙子、孙女,其他事随你折腾,你越界了”
周刺史气急败坏“你是周家嗣子你是周家供养大的你明明可以带着周家更进一步”
周都督讽笑“老子为什么要进一步老子欠周家的,早就还清了。
你也是周家子弟,还是大房的嫡子,有本事你自己去争去抢老子等着你带领周家更上一层楼”
周刺史气得直打哆嗦。
“你一心为公,没有私心那是你的事。”
周都督脸色沉下来,“老子不欠你的你不该和李昭里应外合,把主意打到观音奴头上这一次你敢趁着我不在动观音奴,下一次是不是就要除掉我好扶持李昭”
周刺史咳个不停,喘几口气,怒道“周家是靠着你发达的,我再糊涂,也不会害你九宁不一样,她并非周家血脉,我没有迁怒于她,已经算是留了情面,而且送她去鄂州也不是害她她在周家长大,为周家做出牺牲,理所应当难道在你眼里,周家还不如一个外人以前你偏心疼她,我没有二话,现在你知道她的身世了,难道还把她当成亲孙女你把百药置于何地他才是三娘为你生下的儿子”
周都督沉默了一会儿。
门口的周嘉暄听到这里,忍不住回头向自己的祖父。
九宁的存在是整个周家的耻辱,祖父能够摈弃这一点,依然和以前那样待她吗
“观音奴不欠周家崔氏是我救下来的,观音奴是我养大的,她欠的是我,要还恩情也是还给我,不管她生父是谁,都是我周麟的人送她走还是留着她,得由我说了算我还没发话,容不得你这个老家伙拿这些罗里吧嗦的大道理插手你说我不顾周家”
周都督冷笑,“你和李昭搅合到一起,妄想借助李昭的身份有所作为,把整个周家都押在李昭身上,就是为周家着想了也不怕赔了夫人又折兵”
周刺史蓦地冷静下来,手扶栏杆,目光望向远方。
老大年纪还被堂弟摁着揍了一顿,他头发乱了,精心修剪的胡子歪了,衣裳散乱,鼻青脸肿,几十年从未有过的狼狈立在长廊前,怔怔地出神。
晴空下白雪皑皑,今天是个晴朗的好天气。
一如多年前,满腔抱负的他在那年的樱桃宴上遇到年轻俊秀的太子,太子平易近人,气度出众,笑着递给他一盏茶。
宴席上的贡茶,早就冷了。
可却让周刺史记了大半辈子。
武宗喜欢太湖畔的紫笋茶,每年贡茶送到长安,他都会分赐茶叶给朝中文武大臣。
周刺史只是个不起眼的地方官,没有这样的殊荣。
但那一盏凉掉的茶,已经足够让他铭记于心。
“我们周家世代在江州为官,深受皇恩”
周刺史收起气急败坏的怒色,站直身子,长身而立,“身为臣子,周家不能为君王分忧,愧对列祖列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