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声,除了灵棚往后院去了,边走边嘀咕着
“这个傻劲儿倒是随了你爸了,替个不认识的老头子挡了灾星,把自己命都给搭进去,这么个大小子留我这儿谁可怜我这一家子以后怎么过哟”
前院凑热闹的人也渐散,四周重新安静下来,后院有人张罗着亲戚们落座开席,不过没人来喊林简,他不指望这个时候能有人记起自己来,况且他也不能走。
听大姑说,今天晚上他得在灵棚里待一宿,陪着他爸没走的“魂儿”
,还得守着香炉里的香不能灭了,着哪一根香烧到了头儿就得立刻续上,要不就是“断了香火”
,犯了大忌讳。
周围没了人,林简慢慢坐到草团垫上,把已经麻了的两条腿伸到身前,自己一点一点地捶着。
他知道大姑说爸爸“替人挡灾”
是什么意思。
十几天前,他从学校被姑父火急火燎地接出来,直接带到县里中心医院,从镇上到县城的路途不算近,姑父破天荒地打车来又带着他打车走,同行的还有同村的一个叔伯,一路上两个人不停交谈,林简挤在后排靠车门的位置,在他们杂乱无章的谈话中,一颗心惶惶下坠。
林江河所在的工地发生事故,由于塔式起重机安拆人员违规作业,导致顶升横梁一端承重后失稳,最终塔式起重机上部结构墩落。
而事故发生的当时,一个省级走访团正在工地现场进行项目观摩。
意外突袭,地面作业的工人惊叫着四散,塔吊动臂断裂,巨大的钢铁横梁斜插坠向地面的千钧一刻,奔逃中的林江河突然将身边一个人奋力一推
巨响轰然,震彻大地。
13死25伤,属于重大安全生产事故,事故现场血腥而狼藉,而压在横梁下的人,从现场抬出来时,已经没法了。
其实在当时那种情形下,林江河所在的位置导致他跑脱生还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可是这个厚道善良、沉默寡言的年轻汉子,却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粗糙的双手迸发出人性中深藏的至臻纯良。
或许根本来不及思考,只是本能之下的反应,可那绝境深处的一推,却救了另外一个人的命。
小林简跟着大人,几乎是浑浑噩噩地走进医院,周围人声鼎沸,杂乱的人声从四面八方涌来,渐渐汇聚成一面铺天盖地的音浪,在尖锐而持续的耳鸣声和周身弥漫的消毒水气味中,八岁的孩子被迫接受了自己失去父亲的事实。
这些天里,歇斯底里的哀嚎声、声嘶力竭的哭吼,断断续续却始终萦绕,而小林简就像一个断线的木偶,被人麻木地从这个人面前推到那个人身边,没有人教过他要如何面对这种场面,就像没有人教过他,在失去至亲之时,若是害怕,其实是可以任性的、不管不顾的哭出声来一样。
后院的饭席正在进行时,有提前吃完的人陆续准备离场,经过前院的灵棚时,免不了会多那个瘦弱的孩子一眼,然后却也只能重重叹口气,摇着头,像是目睹一场悲欢离合,无奈至极之后再离开。
大姑一家四口送客到院门,折返时,他听见大表哥嘟囔着,说是刚才的条肉吃多了难受,问姑父家里还有没有消食片。
姑父没好气地回了一句“跟你姐要,别问我。”
表姐说就在电视橱下面的抽屉里,让他自己去找,表哥往屋里走,大姑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在他身后嚷嚷“抽屉里有我放的零钱,你拿药就拿药,钱别动”
“知道了”
何舟不耐烦地挥挥手,“一共就那么几十块钱,谁稀罕”
“完蛋玩意儿,不稀罕你少拿了”
后院又有客人出来,大姑低声骂了句儿子,换上笑脸又迎了上去。
林简跪了大半天,饥寒交迫之下,周围人的交谈声已经不甚清晰,可恍惚间,却听到一阵汽车引擎声从院外传来,短暂的机械轰鸣声停留一瞬,而后熄火。
沈长谦的私人助理从副驾推门下车,走到后排拉开车门,掌心向下虚扶于车顶处,“少爷,咱们到了。”
坐在后排的年轻人不过二十岁的模样,车顶的内饰灯落下清辉,勾勒出他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面部轮廓,鼻梁高挺,眉骨深刻,下颌线条利落且坚毅,眸色明明很深,但那双眼睛中流露出的神态却多了一抹平和从容,故此中和了一些整个人散发出来的锋锐之气。
沈恪点了点头,躬身下车,抬头望向院门的方向时,灵棚前的白炽灯光在他眸底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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