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简直使安吉洛联想到某些剧毒的蜘蛛
他从未目睹过如此烈性的瘟疫,医上倒是有一些关于恐怖瘟疫的记载,可他活了二十年,这是头一次亲眼见到。
男孩的神色渐渐放松下来,割开毒疮清理创口会减缓痛楚,皇家医学院前阵子就发现了这一点,可这一过程麻烦又令人作呕,早已精疲力竭的医师们更愿意把精力和耐心花在有可能痊愈的患者身上。
安吉洛明白这个道理,他在做无用功,他浪费了宝贵的休息时间,却半个人也救不活,他只能让这些患者死得不那么疼,但无论如何,他他就是无法袖手旁观。
哪怕少一些痛苦也是好的。
照料完小男孩,安吉洛又去为其他病患割除毒疮,视情况给他们阿片酊。
负责轮值医疗棚的修士又去躲懒了――圣堂修士们大抵是这路货色,安吉洛早已习惯。
前些年教会高层闹出过几次大丑闻后,圣灵教日渐式微,修士们渐渐不再受到教民们的敬重与供养,他们也索性破罐破摔,酗酒、宿娼、偷奸耍滑、顺手牵羊他们根本就是一群无赖和小偷。
处理完那些毒疮,安吉洛又为病患们简单擦拭身体,清洁便溺与血污,帮难以活动的人翻身,喂他们喝水,轻声细语地安慰他们一切都会好起来他一刻不停地忙碌到后半夜,靠墙坐到地上,正打算缓口气儿,另一位值班医生克希马忽然从医疗棚外探进半颗脑袋,口吻促狭“嘿,小安吉,那个疯子又在找你。”
“唔”
安吉洛勉强支撑起身体,虚弱道,“知道了。”
他随克希马去往病院二楼。
这里收治的都是有希望康复的患者,因此卫生状况比临时医疗棚中好得多,走廊中甚至摆放了一些除臭用的鲜花。
安吉洛的黑大褂上沾满脓血,一身腥臭,在干净的病院二楼就好似一颗行走的毒气弹。
他不得不去更衣室把这身行头脱下来,摘下鸟嘴面具。
面具长喙中填充的留兰香叶与没药已被熏得臭不可闻,他的另外几件医师袍还没来得及清洗,面具填充物也用光了,他暂时没别的可穿。
好在二楼的轻症病人们不会喷他一身血,安吉洛自我安慰了一句,匆匆赶往11号病房。
11号病房是特殊隔离间,里头摆着几张特制单人床,目前都空着,床栏上固定有束缚带。
床位间以白帘隔开,确保最低限度的隐私,靠窗的床位上躺着一名奇怪的患者。
那是个身材瘦高悍利的男人。
安吉洛不算矮,可这男人要比安吉洛还高出一头,他的脚底别扭地踩着床尾的金属挡板,头抵床头。
那些绷带把他缠得像具从黄金棺里挖掘出的法老尸体,再加上捆在他小臂与脚踝处的束缚带可这仍遮掩不住他那身钢铁般硬韧漂亮的肌肉。
他的呼吸深长有力,饱胀的胸肌起伏,宛如泵出了一蓬蓬无形的魅惑信息素,一头狼毫般粗硬油亮的头发散在枕巾上,棕黑交驳――这有些奇怪,安吉洛从没见过一个人同时拥有棕与黑两种发色。
总之,无论如何,这个男人在受伤前一定帅极了。
可如今,一道狰狞的撕裂伤从他额头延至右耳根,甚至划烂了他的右眼他毁容了。
这道伤口使他的整张脸都轻度变形了,那些完好的部分本该是英俊的,可偏偏就是予人以不和谐之感,为避免刺激到男人,安吉洛这些天一直克制自己不盯着他的脸瞧。
安吉洛放轻脚步,悄然无声地步至床前,不使噪音惊扰到男人――这是因为这个男人相当狂躁且神经质,他掰烂过几个针筒,在一个用铁钎强行撬开他的牙关用漏斗给他灌药的修士手上狠狠咬了一口虽然那名修士“也是为了他好”
,当他被束缚带捆在床上时他会像条离水的鱼一样疯狂挺动,他还会在医师接近时从喉咙里发出野狗般具有威胁性的“呜噜”
声,他人的眼神凶悍而残暴之前克希马一口咬定他患有狂犬病,而且是病入膏肓的那种,直到他们确认他不畏惧光和水,克希马才改口说或许狂犬病毒尚未侵入大脑,但他铁定是个狂犬病患者。
地上散落着一卷绷带和一瓶打碎的外伤药水,起来像某位匆匆逃离的修士落下的。
――很显然,他们方才打算给这个男人换药,却失败了。
“你今天感觉怎么样”
安吉洛温声询问。
他褪去了黑大褂和鸟嘴面具,这使他起来简直像是变了个人。
他在医疗棚忙活了一晚上,汗液浸透了衬衫,水里捞出来的一样,米白色细布朦胧如纱,湿淋淋地黏附着皮肤,透出些肉se。
热腾腾的汗水挥发入空气中。
安吉洛缺乏体味,生来如此,哪怕是大汗淋漓时,那些汗液闻起来也和清水没什么差别。
被束缚带捆在病床上的男人独眼一转,他一言不发,仅用黑漆漆的瞳仁肆无忌惮地盯视安吉洛,鼻翼抽动,大口嗅闻起来,他嗅得贪婪忘形,犹如在品鉴一杯陈年佳酿,抑或用嗅觉掠取一支清甜的蔷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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