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晋到宗人府递了官印,东宫的管事牌子尤公公已在外头等着她了。
将苏晋引往东宫的路上,尤公公道“太子殿下与十三殿下去明华宫望陛下了,十七殿下不知犯了甚么事,冬猎一回来,十三殿下便将他撵去了沈府,说让他跟着小沈大人学着长脑子。”
苏晋问“沈大人已到东宫了么”
尤公公道“正午过便到了,眼下正在垂华正殿教小殿下念呢。”
年关已过,化雪天虽冷寒,却抵挡不住蓬勃的春意,垂华门外的榆树抽了新枝,树梢一片簇新的嫩叶绿意盎然。
越过树梢望去,沈奚正坐在殿内吃茶,朱麟蹒跚着步子凑到他膝头,举起手里的薄册子。
沈奚扫了眼名“千字文有甚么好念的。”
他将茶盏放下,倾身向朱麟,“舅父给你念一折白蛇传吧”
朱麟将册收回来,仰起脸似懂非懂地望着他。
沈奚循循善诱“就是一条白蛇幻化成人,为报恩嫁给名穷生的戏折子,想听吗”
朱麟闪忽着眼,点了点头。
沈奚刚要开口,沈婧在一旁笑道“你可仔细教坏了麟儿,叫你姐夫知道了,该要斥你将花架子耍到麟儿身上了。”
沈奚往椅背上靠,懒洋洋道“那我该教他甚么诗礼记,经史子集,翰林院詹事府那帮夫子日后自会逼着他念,但人生在世,天道无常,人之所以畏这无常,是因逃不开吃喝拉撒的束缚,七情六欲的羁绊。”
他冲朱麟眨眨眼,“舅父似讲白蛇,实是说红尘,等你参破三分尘缘,日后便可在这混沌世界鹤立鸡群,活得满目清明,这才是生而为人的俗世正道。”
沈婧听他满口歪门邪说,笑着将朱麟拉开,外头尤公公便引着苏晋过来了。
苏晋青色氅衣里身四品补子,与沈奚那身挺像,朱麟歪着小脑瓜盯了她一会儿,大约是觉得她亲切好,脱开沈婧的手,将手里的千字文认真翻开页,将“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递到她跟前。
苏晋不解其意,沈婧矮下身,柔声道“苏御史与舅父有话要说,待会儿母
妃念给你听好不好”
朱麟想了想,乖巧地点了点头,沈婧这才牵了他的手,对苏晋莫名道了句“十三今日要在明华宫陪父皇用晚膳,御史若无事,不妨在东宫多留些时候。”
殿内点了提神醒脑的苏合香,沈婧带朱麟离开后,沈奚屏退左右,对苏晋道“钱之涣致仕了,你知道吗”
苏晋道“过来的路上听说了。”
沈奚撩开衣摆,在一旁的棋盘前坐下,捻起颗白子替换了小目上的黑子,“所以我在想,我们是不是将目标弄错了,钱煜之死,重点不在羽林卫,而在他的父亲,户部尚钱之涣身上。”
苏晋自出了封岚山便听左谦提过,冬猎时,朱悯达其实是遇过险的,但要伤朱悯达的并非羽林卫,而是一群潜藏在林中的暗卫。
暗卫足有二三十人之众,若非羽林卫拼死保护朱悯达周全,无法拖到金吾卫与虎贲卫赶来增援。
可惜这帮暗卫乃众死士,经捕获,纷纷吞毒自尽,还是伍喻峥拼命遏住两人的喉咙,才留下活口。
苏晋手执黑棋,细细想,落子道“当初奶娘留下的那句话是甚么都是假的,照大人的意思,羽林卫既然对太子殿下是忠心的,那么这个假字便落在了别的地方。”
宫前殿钱煜之死,其实有两个后果对于太子来说,是肃清了羽林卫;但对于七王朱沢微来说,则是重创了钱之涣,令他几乎失去了户部尚这棵摇钱树。
既然前个后果是真的,那么第二个后果,也许就是假的了。
沈奚沉吟道“眼下姐夫即将继位,他继位后,定不会留朱沢微性命,倘若朱沢微想活命,只有两条路可走,是派人去行刺太子,二是赶在太子登基前,回到藩地凤阳府。
“行刺太子他已试过了,冬猎时的暗卫想必就是他的手笔,但是他失败了,那么他现在只剩第二条退路回凤阳。”
苏晋道“让七殿下回凤阳无异于放虎归山,太子殿下必定会想办法将他困在京师。”
“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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