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浓,雪亦更加肆意,一开始还如撒盐般粒粒晶莹,只一个夜风席卷的瞬时,便忽成纷纷扬扬的鹅羽,似片片撕落的月光,在皎皎的玉盘上剥出斑驳泛黄的圈圈圆圆。
年轻的夫人凝视着缺月,眼神比雪更冷清“您是说,我的孩子胞衣不正”
李隐舟净过手,体贴地背过身去,给她收拾心情的时间“是,胞衣位于产道上,因此与母体附和不稳,才会剥脱而出血。”
柔软温柔的触感尚且停留在指尖,却比风雪更令人不寒而栗。
完全性前置胎盘。
胎盘错误地种植于产道的内口,与母体附和不稳都是次要的危险了,最可怕的是此后根本不能正常生产,本来应当传送给胎儿养分的器官完全地阻塞了降生的道路。
一响沉静中,孙尚香背对他们,小心翼翼地问“阿隐,你知道是什么病了吗”
李隐舟不由苦笑,这个时代的中医里,这个病大概是没有名字的。
因为在这匮乏手术技术的年头,不会有得这种病的产妇幸运生还。
或许其中绝大多数都能在懵然无知的挣扎中断送性命,最后以难产两字草率地终结一生。
兴许是隐约意识到了沉默背后的沉重,孙尚香跌撞着后退一步,哐当一声碰倒了柜子。
门外立即响起朱深紧张的声音“小娘小先生里头可好”
孙尚香似迅速地懂事一般,扶住冰凉的木柜,语气调笑如常“朱先生,原来您还在啊,快去歇息吧,一切有我这个小姑子呢”
也着实难为了这个孙氏的忠臣,孙策这个为人丈夫的尚且在外调度兵马,只有下属替主公周全家事了。
不知小霸王今宵是否也停止操劳,偶然举杯望月。
假如他能有抬头的空暇,或许就能见上面映照的莹莹泪光。
按少夫人的意思,这个噩耗暂且瞒住老夫人,李隐舟与孙尚香有说有笑走出房门,在朱深询问的眼神中扭头就走。
到了僻静处,孙尚香才卸下笑容,愁眉不展“究竟能不能保住啊这都八个月了,再拖到足月不成么”
李隐舟微微敛眉“月份越大
,对产妇而言越危险,再保一个月不成问题,但产道被胞衣堵着,胎儿无法顺利降生。
怀胎的每一天,产妇都随时可能面临血崩的危机。”
“胞衣阻塞了产道”
孙尚香迷惑地低头了肚子,显然不清楚这个抽象的概念在哪里,“就没别的地方可以生出来么”
“哪有别的地方可以生孩子啊亏你还是个”
李隐舟声音顿时截断,似在山重水复时到了柳暗花明,眸中闪过一丝跃动的光。
他拉住孙尚香的袖子,严肃下神色“阿香,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叫华佗的人”
“华佗”
孙尚香回忆着,忽然惊醒般抬起眸,“是了,听说他这人可古怪啦,朝廷请他做官他不肯,却喜欢在四海间游荡,其医术诡谲莫测,做出的事情比张先生还要令人惊奇呢。”
李隐舟心中重燃一丝希望。
他久在避世的吴郡不问风雨,但孙府高朋如云,必然能带来五湖四海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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