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不掩饰自己的野心。
她想成为规则,而非规则之下的蝼蚁,她想运用权利,斗胆以一人之姿挑战整个山河的旧俗,她想要她的思想在更大的平台投射出更熠熠生辉的光。
机会就在面前。
机会,所有人做梦都想得到的机会,就在她唾手可得的地方。
百安大长公主斗篷飞扬,刀尖低低垂下,一滴两滴血液顺着刀刃没入泥壤。
她的侧脸挺拔极具力量,眉毛并未修剪得细长规矩,反而有万物丛生的蛮横和野性。
「姑母,您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感受吗?」显金转过头,低声道。
百安大长公主愿闻其详:「嗯?」
「我有点想吐。
」
显金声音平静:「我胃里空空,但喉咙直泛酸水,腹腔胀痛,如有千万层浪涛在拍打我的胃肠,刚刚我从高塔上走下来,双膝一软,一下子跪倒在地上。
」
百安大长公主垂眸:「不习惯杀人放火,却也正常。
」
显金摇摇头:「作为纸行老板,我若惨败,不过是赔钱赔地、关门大吉,筹够了本钱,一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可作为位高权重者,一旦决策失误,便是千万条性命买单——就在刚刚,如若我迟疑拖累片刻,不仅自己身异处,今日前来的三千铁骑均将面临倾覆的局面。
」
「上位者,最忌无能庸碌。
」显金声音清冷:「逊帝平庸,一场天灾惹下三番人祸,大魏倒退三十年,东南沿海遭倭侵扰,北疆鞑靼几欲冒犯;昭德帝为伥所愚,被伥鬼扯作大旗,险些儒学崩塌、学论封闭,更甚与倭人狼狈为女干,海域国土几欲拱手让人」
「他们若为乡绅地主,可有机会,惹下如此祸事?」显金仰头看不远处向西低低坠下的星辰。
百安大长公主刀尖立于地面,「自是不能,顶天了吃酒玩乐,碌碌无为,终其一生。
」
显金目光定在不远处的星辰上,单手抬了抬:「我如今还只是一颗小小的星星,答应宣城府诸位同仁老板,将宣纸生意做往去九州大地的承诺,尚且还未兑现;」
手又朝上抬了抬:「又怎么能莫名奇妙凭空居上,做那轮月亮呢?」
显金放下手,转过头回望百安大长公主:「您十五岁入军营,三千里追踪杀敌,自百户任起至指挥都督,其间苦难吃透吃够,方有如今运筹帷幄、杀伐果决之时——我刚刚在高塔上已是忍住肠胃翻腾,勉力强撑;您还要做我的东风,叫我托举得更高,我岂不是尽数露馅、全然赤裸?」
百安大长公主静静注视显金片刻,缓缓移开眼,沉声道:「恭文帝,噢,我的爷爷,乃九子夺嫡中越众而出;先帝,我的父亲,因中宫嫡长兄荒唐反叛,又因其善读好思,终于在三十岁坐上储君之位——前者励精图治,驭下恭文之治;后者开拓疆土,斩获长、穟二州」
「你父亲,我亲弟弟,不费吹灰之力,以正统血脉承接帝位,却」百安大长公主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做长辈,总想让小辈乐居享福,却忘记了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的道理」
显金不言语。
她想成为规则,在巨大诱惑面前,她强抽出一丝清明,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重——三斤八两吧,得益于后世展百年的金融经济理论,她做做生意、算算营销是没问题的。
但这不是一个店,更不是一个行当,这是一个国家!
权利与责任相通,她并不认为自己蜗居大魏不到十年的岁月磨砺,就足以让她大放异彩、大展拳脚!
拜托!
她连承宣布政使司、州、府、县;六部与地方;武将与文臣的分别都没搞清楚诶!
山坳风口处,血腥味渐渐散去,星辰西下,薄阳初升。
身后的将士仍在清点战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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