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在香芜巷口,侍婢们正指挥仆人将箱笼抬上车。
林太太迎面出来,眼睛狠狠剜了林云暖一记,与林熠哲笑道“这回麻烦了哲哥儿,这丫头事事要人操心,亏得哲哥儿不计前嫌肯替她出头。”
当年已有功名在身林熠哲为了续娶背景复杂的钱氏,不惜入赘钱家,并许诺所生子女俱从钱姓,为此几乎与筠泽林家闹翻,林云暖的父亲林旭作为一族族长,痛惜之下冲口说出“不许林熠哲再回筠泽”
的话,自此林熠哲再未回过筠泽。
每逢年节,他与妻子在筠泽和云州相邻地界行叩拜礼,遣家奴拉着一车车的年节礼物送回林宅。
头一年,林家闭门不受,再过两年,依稀有了缓解关系的意愿,将林熠哲送来的东西都收了。
但林熠哲一直未曾回过筠泽,林家诸人也都猜想,大抵他还存着怨念。
这回林云暖的事劳他多番奔走,林太太十分感激,若非他与唐家强势对上,林云暖根本没可能毫发无损地从唐家走出来。
林熠哲行了礼,瞥向林云暖道“大伯母莫说外道话,从前我与七堂妹甚少往来,并不知道她是这样有趣的人,这回大伯母回筠泽去,只管安心将妹妹托付与我们。”
说及此,林太太的神色添了几丝忧虑。
因女儿名节有损,不容于夫家,无奈默许了她与唐逸和离一事,事后后悔不跌,想到消息传回筠泽,老爷还不知如何暴跳如雷。
因着商贾出身,林家子弟即便入仕,也处处矮人一头,林家行走世间,从来小心谨慎,生怕在德行上面受人指摘。
自打林云暖嫁入唐家,林旭这些年在外行事被人高一眼,对女婿唐逸是一万个满意,一万个喜欢。
若就此把林云暖带回家去,指不定就能被林旭给请家法打死。
为娘的自是心痛儿女,林太太表面对林云暖不假辞色,心里连她今后的出路也一一打算到了。
这回回去一是慢慢劝和林旭和家中诸人,为林云暖求情说话,二是动用手上的关系,替女儿寻个合适的下家,人要老实本分,穷苦一点也没关系,最重要是不介意女儿嫁过人,真心疼惜女儿,大不了自己贴钱贴补他们。
林云暖大抵能猜到母亲所想,这回能得到母亲和三婶的助力,已是意外之喜。
但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林云暖都没想过要回娘家听从父母安排。
她隐忍多年,好容易出了家门,又甩脱了不幸的婚姻,说什么也要试着过点不一样的日子。
和离就好似一次重生,怎能继续重复为人摆布安排的人生
她这些想法也不必与林太太说明,等林太太一走,林云暖就着手收拾行装,孟氏给她的两万两赔偿金,再加上上回林太太送来的那些银票,和自己嫁妆里头剩余的,如今竟是个颇有小财的人了,就是开上几间铺子也使得。
她尚无确切打算,只磨着林熠哲带她一同去外头学做生意。
这回林熠哲上京,是有件秘事要办,林熠哲苦笑劝道“和离这样大的事,家里少不得要找你敲打一二,你就这么走了,不把大伯父气出好歹总得回去认个错道个歉,不然同我一样,直接被排除族外,想回家都回不得,你就舍得”
林云暖苦笑“你既知道我爹是何等样人,又何必送我回去受罪信不信只要我露面,他就会立即命人将我五花大绑送回唐家请罪”
身为一个正宗古代男人,又是一族族长,生来就将祖宗门楣的名声抗在肩上,如何能容忍自己身边的人给宗族抹黑在林旭瞧来,当初林云暖与唐逸婚前见过面就已经十分大逆不道,如今更不经家中允许就私自和离,他怎可能接受当然,感情淡薄,婆婆苛待,觊觎嫁妆这些小事在林旭这种人眼里,根本算不得什么问题。
林熠哲嗤地一声笑了“怎么,闹和离时不是大胆得很吗适才在唐家打砸东西的时候不是十分嚣张这会子才知道后怕,是不是晚了”
就此在香芜巷耽了两日,堂嫂钱氏日日来陪她说话,顺道将得来的消息一一说给她听“头两日唐家半点消息都没有,还是与苏家二奶奶打听才知,原来那唐逸出了大狱,回家来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竟至一病不起,郎中一批一批请进门,那唐太太后头还请了法师,日日来家说经祷祝。”
顿一顿,瞧着林云暖抿嘴笑道“怕不是唐四回家瞧你砸了家什,给气出好歹来了”
“他也可怜,”
钱氏感慨道“那唐逸多半也是因和家里置气,你想,他遭难的当口,妻子和他闹和离本就难过,嫡亲的母亲和兄弟还为护财不肯积极救助,在牢里头怕是早就憋了一肚子气。”
又提道“说来也奇了,以我对唐家的了解,家中出了和离这种大事,为保自家清名,定是要大张旗鼓抹黑你将错处冤到你身上去的,这回竟静悄悄的,全然没有响动”
林云暖还未接话,就听朝霞一叠声地嚷进来“奶奶,不好了,太太叫人送信来,说老爷叫大爷带人过来绑小姐了”
林云暖如今得了自由,自然不肯再受拘束,朝朝霞蹙了蹙眉“去给我把门从里头锁上,跟门上人说,不准任何人出入,若有敢跟大哥他沆瀣一气的,叫他掂量掂量,如今他们的身契可在我手里头”
回转脸来,见钱氏目瞪口呆瞧着她,不由抿嘴笑道“我这个爹爹,那是十头牛都拉不回的倔脾气,他认定的死理谁都没法掰回来,要保我自己今后活得畅快,少不得得气他一气。”
钱氏总算见识到这位小姑子的胆大妄为,无怪她连和离都敢先和夫家提出来。
也不知待会儿来捉人的进不得门,要给气成什么样子。
钱氏就劝她道“莫要与伯父硬碰硬地对着,要不,先往我家中避两日,下人在大堂哥面人也好回话。”
林云暖满不在乎“这事已然如此,早料到要掀场大风波出来,我在云州总要受些牵制,要不,嫂嫂你帮我求求二哥,准他允我一同上路吧。”
林熠哲休整两日,出行事宜筹备差不多了,未料林云暖频频故作委屈“二哥就眼睁睁瞧我给爹爹打死不成便是爹爹肯留我一条性命,叫我去和唐家认错,岂不比杀了我还屈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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