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小五挖完最后那点花生苗,把半亩土从头到尾刨了一遍,提着锄头到水缸边洗干净了,回屋的时候见到老叔老婶,叫了他们一声“老叔,老婶。”
说罢,头也不回去了洗漱间。
老婶着快长成的花生,驼着腰哎哟哟地喊心疼,“这都快长好了,怎么就刨了”
还不敢说得太大声了,刺激了小娘子,莫叔一过来,她就怪上他了“都怪你,招了她”
莫叔为自己喊冤“我没有,真没有”
莫婶还要数落他,听到到了洗漱间起了水声,她连站起身,朝老头子道“土都让她挖到底了,这肯定挖了大半夜,快去打热水,这时候可不能洗冷的。”
说着她提着布裙就往上跑,“小五,小五儿,出了汗可不能洗冷水,你老叔就去打热水,你忍忍。”
一桶凉水从头浇到脚的宋小五放下桶,转头朝门口去,到了跑进来的老婶儿,她想朝人笑笑,才发现脸孔僵硬得牵不动。
她很久都没有体会到这种任凭人扼住咽喉还无能为力的感觉了,哪怕当初她被杨标发现生死悬于一线,她也没有这种感觉。
最终,宋小五什么也没说,在老婶的帮忙下洗好头发和身子,擦头发的时候她坐着睡了过去,把老莫婶心疼得朝老天爷暗地里直骂“投下来就投下来了,好好的小仙女非要折腾她,把她折腾累了你就开心了贼老天”
莫婶把人扶上床了才去跟主母说这事,宋张氏闻讯赶来,过女儿才去花生苗,她也怪心疼那还没有长实沉的落花生的,见老叔把它们抖好土摘下来,安慰自己安慰老仆道“没事没事,把大的挑出来,晚上拿猪脚炖嫩花生,也好吃呢,也是一顿菜。”
等到中午宋小五醒来,家里人也不拿这事说她,连问都不问一声。
当年小娘子才一两岁的人半夜就起来在外头到处乱逛,在外面树林子里头静坐起来就是小半个晚上,没少吓着宋家人过,现在她大了,只是起夜挖个土,说起来实在没什么。
六月下旬,德王起程之前一大早就来了宋家,宋小五知道他要早来,让母亲给她多备点早膳。
宋张氏知道有人来她,想着前几天女儿的事来,昨晚宋小五跟她说的时候,她小声地跟小娘子问她能不能见见人,宋小五否了,跟她道“再等等,过一段时间就让你见。”
张氏也就是试问一下,没想女儿会答应,哪怕还要过一阵也心花怒放得很,朝女儿连连道“使得使得,再多过一阵子也没事。”
宋小五着她欢喜的脸,在心底轻叹了口气。
她在宋家呆了足足十五个年头有余了,是她母亲满满的与欢喜撑起了这世的她,她原本是真的以为她会在这个家陪着这个女人,这个家过一辈子
只是,她要食言毁约了。
而她向来沉静,宋张氏这时也没出她脸底下的情绪来。
张氏作为母亲的不安,在宋小五及笄那天后就平静了下来,她以为那天闹过事,已经应了她的不安,小娘子从今往后就不会有事了。
这早莫叔莫婶摆好了早膳刚离去,她就听到了廊上有人小声喊她“小辫子”
的声音,她抬头往上去,就见小鬼探下头,咧着嘴着她,笑得像个傻瓜。
“下来。”
宋小五的怒火在那晚的泄愤当中被她强掩下去了许多,再见到小鬼,她的心绪勉强还算平静。
但也只是勉强。
当初她就是没打算跟他有什么交集,都希望这个少年能平安度过他的劫,过足一生属于他的恨情仇的日子,如今他已是她的了,她却
那夜,那种无能为力的愤怒烧得宋小五的心口生疼,这时候见到人她都不敢多,怕强装的平静维持不了太多,很快垂下眼,道“下来老实用膳。”
德王一听她那口气,身子探下一半了她的脸一下,只一下他就麻利地跳了下来,飞快跑到洗漱间洗好手又跑到她跟前,把洗好的手伸到她面前。
“小辫子。”
他嚅嚅喊了她一声。
“坐下。”
宋小五拿起勺,等他坐下,把勺放到了他手里。
一顿小馄饨就包子的早膳很快就用完了,宋小五刚放下筷子,就见刚吃好的小鬼非常殷勤地接过了的碗筷,不用她说就把食具收到了廊下的桶里,还拿了抹布过来。
宋小五漠然地着他擦好桌子,还打算拿抹布去洗的时候,抬头向了他,问他道“谁让你去封地的”
“啊”
德王愣了,本来想说他是过她给他写的东西后才想去的,但一想到昨晚杨标和他说的话,他顿时就收住了嘴,想了想,才小心翼翼地道“我,我自己要去的。”
不等小辫子说话,认错很有一手了的德王快快地接道“这次是我不好,我下次做什么大事之前一定问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