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宫餐室。
约瑟佩端着一盘食物,慢吞吞地挪到角落。
来圣宫担任内务修士近一周,他与其他修士仍谈不上熟络,纵使他极力向那群陌生修士表达善意,抢着干活儿,讨好地攀谈,生怕再次沦为遭人排挤欺凌的可怜虫,然而或许是圣宫戒律格外严格的缘故,圣宫修士们的性子个顶个沉闷寡淡,肃穆如活偶,他们只会机械地回答问题、中规中矩地应付攀谈,不像弗朗西斯圣堂那样有一群热衷于背着掌院修士说笑玩闹的小伙子。
譬如说眼下,餐室中进晚餐的几十名修士皆恪守教条,他们默不作声,面目模糊,刀叉轻磕瓷盘声与咀嚼声细密堆叠,隐隐透出苍白单调的节奏感,如昆虫振翅。
其实约瑟佩不讨厌这样的氛围,生活在一众木讷寡言的清教徒中至少能使他不受欺凌,摸清了这儿的“规矩”
后他甚至松了口气
他只不过是觉得这场面有点儿诡异。
一抹阴翳掠过心头,又飞快被喜悦冲散了。
今晚他将前往劳伦佐的私人小圣堂,接受初次神术治疗。
据说神术治疗会给身体造成相当大的负担,而约瑟佩的身板简直就是弱不禁风,像一小把枯干的柴火,因此约瑟佩这几天遵照吩咐,每顿都罪恶地吃下双份食物以增强体魄。
值得一提的是,圣宫的餐食较圣堂美味得多,约瑟佩今日领到了一整个新出炉的白面包与一大碗奶油炖蔬菜――这已是戒律底线――他斯文地撕下一块面包,内瓤乳白如牛奶,涌出烫手的淡白蒸汽,谷物香味弥漫。
约瑟佩把面包蘸进白绿相间的炖菜中,小口吃起来。
菜汤浓稠,许是混融奶油的缘故,香滑如油脂。
奶汁饱饱渗入面包的蜂窝结构中,经牙齿咬噬,喷溅而出,汤汁中鲜绿菜梗嘎吱脆响,与面包相混,口感扎实厚密,香得约瑟佩心生愧疚,他在破戒边缘,他享受了食物可他难以压制,追求美食本是人类顶原始的欲望,任何人都有权用有油水的食物填补胃袋而不因此受到惩治
来圣宫前,约瑟佩这辈子从未品尝过如此精工细作的食物,常年缺乏油水的肠胃亢奋蠕动,味蕾颗颗肿胀,口腔粘膜充血,以便细细咂摸这罕见的奶油炖菜与白面包
血液灌注,耳膜隆隆轰鸣
约瑟佩深陷绮丽迷潭,心口剧烈起伏,清瘦手背与右臂凸起条条血管
约瑟佩撕下一条鸽腿。
鸽腿酥脆表皮渗出细密的、清水般透亮的油脂,蘸进金红色的杏子酱中,约瑟佩咬下,肉汁飙射,杏酱粘稠嘀嗒,淌过窄袖,浸红了袖子包裹下的、紧绷浮凸的腕骨
他又捻起一片鸭肉,用薄薄肉片卷起上面光润如珍珠的紫黑鱼子酱,那圆溜溜的、弹韧的鱼子漏出几颗,滚过无垢白袍,拖出道道半透明的微腥黏液
他用洁白整齐的小牙撕咬半生牛肉,红白的肌肉与脂肪,织纹华丽如大理石,昂贵的松露酱混着牛血自他嘴角溢出,滑经下颌与颈子,在白袍前襟染出朵朵粉白血污
约瑟佩嫩红肉感的唇瓣沾满油渍,光亮丰盈,两腮高高耸起,将那漂亮脸蛋撑得滑稽逗趣,他唯一能视物的右眼此时如左眼一般失焦,空髅然,却绝顶喜悦、满足。
太好吃了太好吃了太好吃了
餐室中除他之外并无其他教士。
那群活偶般呆板进食的教士从不存在,唯有一条粗壮蛇尾蜿蜒盘绕在餐桌旁,“劳伦佐”
上半身光裸,那玉石般苍白无暇的人类皮肤紧裹着其下硬韧如铁的肌肉,块垒间清晰若刻,手背、耳后等处残存少许细而柔软的蛇鳞。
此时的k与那位身披白袍的“圣者”
已彻底沾不上边了,k自脐下幻化成蟒,单手支颐,手肘拄着桌面,线条狭长深刻的脸凑得离约瑟佩极近,漆黑瞳孔忽而浑圆,忽而竖成细线,唇角翘着,像在欣赏一只吃奶糕吃得滚瓜溜圆的奶猫。
“嘶嘶”
k头部缓缓游移,从多个角度痴迷、沉醉地凝视约瑟佩。
忽然,k薄唇微启,射出一条猩红细长的蛇信子,舐去约瑟佩唇角的酱汁。
这动作使k稍稍刮到了那油汪汪、软嘟嘟的嘴唇。
“啊”
西迪躁动不安起来,k飞快地绕桌爬了几圈,以消解这种冲动。
k的小彩蛇太瘦弱了,一阵风就能吹倒,k绝不能因一己私欲伤害k。
贱民们待小彩蛇差极了
k可怜的人失去了力量,也失去了k,十几年来被那几个自诩洁净者的贱民虐待、欺凌,甚至吃不到一餐像样的食物西迪蛇瞳竖立,k缓缓团紧了尾巴尖儿。
k几乎无法去回忆自贱民脑中读取到的信息,暴怒与疼惜使他心如刀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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