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潮的拍击一层叠着一层,冲刷着码头下的台阶,击出富有节奏的浪花声,薄薄的雾气从地面弥漫起来,一点点铺遍整座城市,给底尔城盖上一层轻柔的薄纱。
城市的西方传来了贝蒂斯教堂的钟声,威严的震动带着一种古老而圣洁的意味,人们的心脏仿佛都伴随着厚重而响亮的声响在颤抖,疲惫的灵魂被这悠扬的钟声所洗刷。
柔和的光线在此时穿过阴沉的低云,作为一座港口城市,底尔城在临近冬天时,绝大多数的日子都是阴天。
路边的行人,叫卖的商贩,喧闹的水手,在这一刻都默契的安静下来,停下手头的工作,借着清晨的第一缕微光,聆听着教堂的钟声,闭上眼睛,双手合十,默默地进行着祷告。
这就是底尔城的清晨,一个普通、平淡仿佛会在每天都重复出现的清晨。
而在行人驻足的脚下,顺着方形的下水井盖一路深入到深幽曲折的下水道里,嘹亮的钟声与破晓的光线都被泥土与砖石阻隔,涌动的污水奔流不息,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
与每日只有那么几刻重复的地表相比,这里的每一天,每一刻,每一分钟几乎都是同一个样子,在这里既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也没有一点变化的可能,二百二十英尺的壁障下,构成了同一座城市里的两个世界。
这里也是奥切安更喜欢的那种世界。
身前的弗多林克顶着上下摇晃的秃顶,一边哼唱着不成调的音乐一边领着奥切安向前走,看起来心情非常的不错,地底侏儒的小短腿丝毫没有影响他的行走速度,每当奥切安跨出一步的时间,弗多林克往往能跨出三四步。
法师一手提着手提箱,一手提着死人头,沉默着跟在盗贼的身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对拥有着黑暗视觉的地底侏儒和常驻了暗影视觉的法师造成不了任何影响,因此他们在下水道里走得十分悠闲。
离开刚才的战斗后,奥切安跟着弗多林克走过了无数个拐角,穿过甬道,走进只能勉强供一人行走的门洞,到达某个更高或者是更低的狭窄路径上,接着又在数次的兜兜转转中,在某個转弯后回到宽阔的污水河道旁。
即便以法师的记忆力,也难以记住这上下起落又曲折万千的路线,但身前的盗贼却是驾轻就熟,仿佛这条迷宫般的下水道只不过是他家的后花园。
此前几乎消耗一空的法力正在悠然的散步中缓慢而稳定的回复,揉了揉有些疲倦的眼睛,奥切安不受控制的打了一个哈欠。
他该累了,也确实累了。
来到这个城市的第一天,也许是第二天?毕竟他不知道自己被审讯前晕过去了多久,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他还没有从长时间海上漂流的疲劳中缓过神来,就连续进行了数场高强度的紧张战斗,而今夜法师也完全没有一点休息的时间,长时间紧绷的神经加上熬夜后的疲惫,使奥切安原本清晰的大脑仿佛蒙上了一层雾霭,头顶左侧也开始隐隐作痛,法师知道,这是身体正在提醒他过度劳累的征兆。
前方的弗多林克显然注意到了一片寂静中的哈欠声,侏儒稍微偏过头,灰绿色的眼睛瞟了一眼身后的奥切安,嘴里的哼唱声变成了一句嘀咕:
“原来死灵法师也会打哈欠?”
“以生物体的角度来说,我暂时还是个人类,人类当然会打哈欠。”
奥切安的话刚说完,手里的死人头立马就接上了话茬:“可不是嘛!
人类可不止会打哈欠,还会吃饭、拉......”
“啪!”
的一声,奥切安将手提箱的把手挂在手腕上,双手一摁,把死人头不断上下开合的下巴牢牢的封住。
一定是因为疲惫让自己的脑子不太清醒,不然怎么会回答这种毫无意义的问题。
奥切安一边在脑子里给自己刚才的愚蠢行为作检讨,一边跟手里死人头试图挣脱的下巴较着劲。
“额...两位?”
就在奥切安正盘算着要不要把死人头一脚抽射踢进河道永别的时候,身前的弗多林克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看着冷着脸的奥切安与疯狂跟自己使眼色的死人头,语气有些迟疑的开口说道:
“我们到了...你们是现在进去还是?”
奥切安默默地把死人头松开,后者则十分识相的闭上了嘴,一人一头的目光都看向了盗贼带领他们到达的目的地。
这应该算是这条甬道的尽头,奔流的污水从两人的前方向下落去,灌进更深的隧道,形成了一道蔚为壮观的小型瀑布,奥切安曾猜测这些废料可能会被直接排进海里,现在隧道下恶臭中混杂的咸湿海风证实了他的猜测。
();() 而在甬道的右侧,弗多林克面朝的墙壁上,有着一个小小的半圆形拱门,大约五英尺高,奥切安想要走进去都得低下头。
法师向前几步,离拱门近了一些,弧形垒起的砖块下是一张锈迹斑斑的铁门,门上看不见任何锁孔或者是把手,大量的铁皮拼接处裸露出铆钉,与其说这是一张门,不如说这是拼接起来的一整块铁板。
再仔细的观察一下,奥切安看见拱门的左侧,布满了污渍的黑色砖块上,有一个明显是后刻上去的小小标志:一个倒立三角形的中间刻着一个标准的圆。
法师不记得任何一个法阵、绘图或者是神明会使用这种标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