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永安目光所及,西院正厅左右两边的桌椅后,赫然站着二十多名披坚执锐,人高马大且面目严肃的甲兵。
但里面一点声音也没有,这些看起来狠厉跋扈的士兵,此时似乎连呼吸都不敢用力,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正厅主座之上,那个烛光下,正在闭目养神的贵人身上。
();() “臣左都御史李邦华......臣驸马都尉,锦衣卫百户周世显,来迟,还请殿下恕罪。”
李邦华和周世显两人当即单膝跪地,朝着朱慈烺拱手抱拳请罪。
“殿,殿,殿下......”
林永安原本就提到了嗓子眼上的心,此时根本是要跳出来了,双腿更是瞬间发软,跪倒在了地上。
在后世,有人会觉得奇怪,秦舞阳十三岁就敢当街杀人,为什么见了秦王会直接被吓呆住了?
这就和林家寨的青壮看到杀人无数的士兵,平日里见到个知府都心惊胆战,惶恐不安的林永安见到了当朝皇太子一样。
秦王的威严和霸气使得小混混一般的秦舞阳,心理防线迅速崩溃,朱慈烺此时虽然还远不及秦王,但吓倒一个小小的漕帮帮主,却是早已经足够。
事发突然,朱慈烺必须要以最快速度了解到关于此地局势的实际情况。
如果林永安猜到了他是大明的皇太子,那他暴露不暴露,都是一样的。
但如果对方没有猜到,只以为他是个家财万贯的公卿子弟,想要联合吕家寨和顺军,发一笔横财,那他此时搬出太子的身份,威慑力就完全不同了。
李老二敢挟持李邦华,但是并不敢挟持朱慈烺,文官勋贵在这种乱世之中,权势威望大不如前,但皇太子,却依旧是具有天然的权力,可以引得无数人誓死效忠。
朱慈烺自然是深知这一点的,他看着林永安的样子,当即示意李邦华上前安抚,然后才缓缓开口道:
“林永安,本宫问你,吕家寨你可熟悉,本宫明日一早就要南下,你能联系到吕家寨,将船只借来吗?”
林永安闻言,扭头看了看李邦华,又看了看周世显,原本想要回答的,可是吞吞吐吐,愣是没能说出一句囫囵话来。
别说是皇太子了,就是左都御史这个官名,他都只是好像听说过而已,更别说身边还站着一个驸马,还是大名鼎鼎的锦衣卫。
李邦华见状,当即又安抚道:“林家主,殿下问你话,你好好答,能或者不能,只要答了就是,不必如此紧张。”
听得此言,又见李邦华慈眉善目的样子,林永安这才缓过了一口气,朝着上首的皇太子朱慈烺拱手抱拳道:
“殿下有所不知,小民与那吕家寨素有恩怨,若是仅以小民的名义,借船之事,恐怕是不成的。
不过,如今殿下亲临,想那吕家寨也不敢放肆。
就是,就是......”
林永安说到一半,忽然就不说了,好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朱慈烺见状,心中一笑,看来自己猜对了。
“可是什么?”
“殿,殿下,吕家寨勾结闯逆,恐怕,恐怕早已经对大明有二心。”
林永安说罢,直接把脑袋磕在了地上,连声音都是颤抖的。
“哦?”
朱慈烺笑了笑,似乎一点也不吃惊。
而不仅是他,李邦华和周世显也同样如此,他们心中早就预设了吕家寨投闯,但林家寨的态度,却还需要一个确定的答案。
从吕家寨派人监视林家寨这一点来看,双方的关系应该并不好,而青县的顺军没有动静,静海县的顺军反而出动了,这说明吕家寨很有可能是有寨中子弟在郝摇旗麾下当兵。
朱慈烺对于郝摇旗还是了解的,这个明末的抗清悍将,骁勇是没错,但部下军纪极差,如果不是在李自成麾下,被约束着,烧杀抢掠的事情做起来那是完全没有一点收敛。
现在,李自成的嫡系大军都在北京发财,他作为半路投靠的杂牌军,虽然占着静海这个交通枢纽,但这里的富商官员早已经逃散,而江南运来的粮草,都在通州。
换言之,就如同朱慈烺是在林家寨子弟的引荐下来到林家寨的,郝摇旗的部下,很有可能也是在吕家寨子弟的引荐下,南下的。
林永安早已经被朱慈烺摆出来的架势唬住,但他不愧是走南闯北几十年的人,恢复心神后,很快就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交代清楚了。
每每政权交替,都是重均财富的时候,如果能够抓住机会,在新的政权中找到靠山,或者是原本就有着某些关系,可以攀附,想要一飞冲天,根本就是易如反掌。
青县的两大漕帮,林家寨和吕家寨,便是其中活生生的写照。
吕家寨如今有顺军做靠山,而林家寨只有京营的那点微弱关系,原本和青县胥吏和知县老爷,以及河间府知府老爷积累起来的交情,如今也一文不值了。
一山不容二虎,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吕家寨家主自然不会放过。
这种时候,到处都是乱糟糟一片,顺廷派来的知县一两个月,根本走不出县城,就算是城外发生了什么灭门惨案,恐怕也无暇顾及。
();() 林家寨和吕家寨,好几代人,上百年来矛盾冲突不断,相互间为了争夺船客,多次大打出手,前前后后死过十几个青壮,伤者更众,双方完全就是势同水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