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世显的话很直接,也很粗鲁,但却十分有效,他自然可以语气温柔一点,但那就镇不住这些心思活泛的纤夫头领了。
如果是让陈福,常登贵这些在军中摸爬滚打多年的军官来,恐怕还会更加粗鲁简单,甚至凶横,但这并不是朱慈烺想要看到的。
他需要把这些纤夫头领彻底压住,以免让他们觉得什么都可以讨价还价,到时候路上生出了侥幸心理,想着闹一闹讨赏,那可就出大事了。
但他也很清楚,想要真正服人,就必须要用别人听得懂的方式,把道理说清楚,恩威并施,才是治本之策。
这些纤夫小团体都是同乡,具有天然的凝聚力,又在平时拉纤械斗的时候,形成了很好的默契,想要强压他们,最终必然会弄巧成拙。
而在缺乏训练的时候,将他们拆分,重新编排队伍,那这支新军的最终战斗力,必然会大打折扣,这就违背朱慈烺的初衷了。
在周世显暴喝之后,四十几个纤夫头领全都安静了下来,他们原本就对周围士兵举着的明晃晃刀枪心生畏惧,如今见这个年轻的驸马也不是好惹的,哪里还敢耍什么滑头?
不过,那么多人里面,总是有几个胆子大,同时又异常谨慎的,他们就算害怕,也必须为自己和同乡人的命,多问几句。
周世显的态度依旧强硬,他现在代表的是李邦华麾下军队,温和是不可能的,在将这些纤夫招入军中之前,他就得告诉他们——军队从来不是可以讨价还价的地方,必须要绝对服从。
与此同时,李邦华也终于出言安抚了,他一开口,那种朝廷大员的气势,便直接压倒了一切,眼神扫过一圈之后,很多事情直接就定了下来。
那些纤夫头领原本还想借着路程遥远,讨些便宜,多要点米粮银子,甚至是想把家口也带在身边的,但此时都闭上了嘴。
他们中的不少人都听过军队中,军官克扣钱粮的事,甚至还有的纤夫原本就是当兵的,最后因为没粮吃,不得不趁着军队开拔的时机,逃了回来。
李邦华自然知道面前这几十人心中的怀疑和担忧,他没法自证,也没必要自证,以他的身份,怎么可能别人问什么就答什么?
而且,这种问题,也根本不可能自证清白,所以他选择了以自己朝廷大员的形象,重塑朝廷的威严。
这种时候,哪里容得他们挑三拣四的?
“此次朝廷征兵,是圣上宽仁,所以才赐下的天大恩典,若是诸位以为朝廷缺人了,非你们不可,那你们也可以试一试,绝对不会有人挽留。”
李邦华朝着北面拱了拱手,然后又扭过头来,看向了那几十个纤夫头领,神情严肃且恭敬道:
“记住了,若是前两日走的稍慢了一些,你们现在绝对没有这个报效朝廷的机会。”
“粥已经煮出来了,就在那里,吃不吃,你们自己选,要不是总宪心善,最多要你们一半人,都别不识好歹。
另外,船队明日便会启程,继续南下,到时候可不会再有口粮发放。
愿意留下的,拿了牌子就去登记,家口全部转移到船上,这些没得商量。”
周世显同样没有正面回答那些纤夫头领的问题,他虽然算不上骄横,但和这些纤夫此前没有过接触,心底也从来不觉得自己和这些底层百姓是同一类人,更没必要客气。
“今天晚上入夜之前,每個头领从自己手下的纤夫里面,选出一个最精悍,最机灵的,总宪要带在身边培养,粮饷都是寻常的双倍。
到时候会有人去检查,若是不够精壮机灵,到时候便会遣回,从其他队中选人。”
();() 这些要求自然是朱慈烺亲自定下的,带上这些纤夫家口之后,船队所要携带的粮草,也会迅速提升,他们虽然在临清的钞关和县库里面获得了一批粮草,但也就够这七八千人,四百多匹马吃十来天。
那几十个纤夫头领又是一阵窃窃私语,很快就有一个高大精瘦,皮肤黝黑,看起来十分老成的纤夫头领站了出来,大声道:
“既然总宪和将军都这么说了,我赵正东也没什么好说的,当兵就当兵,到哪里不是讨口饭吃!”
“叫赵正东?”
周世显盯着面前的纤夫头领,没想到对方居然没有一点害怕的神情,还干脆利索地回答道:
“是,赵正东,景州人,在运河拉纤五年了,手下有三十七人,都是精干的好汉。”
“有家人吗?”
周世显看对方的样子,意外中又有些欢喜。
“有个婆娘。”
“行了,过来领令牌,然后拿着这个牌子回到你的队伍,带着他们去喝粥,喝完粥之后,有人带你们去那边的空地集合,然后清点人数。”
周世显招了招手道。
赵正东闻言,不禁咽了咽口水,随即从周世显手中领过牌子,跪在地上给对方和李邦华磕了个头之后,便立马往那几十口大锅所在的方向走去。
而有人迈出第一步之后,其他四十几个纤夫头领见状,大部分也都一改此前观望的态度,赶紧上前要领牌子,周世显见状,当即下令士兵维持秩序,让这些人排队一个个来。
两刻钟后,周世显看着最后剩下的九人,冷声道:
“都想好了吗?若是再不做决定,一会可没有后悔药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