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暮春时节,湿漉漉的寒意仍未褪去。
临安御街两侧空旷寥落,并无昔日喧嚣热闹的光景。
本该人声鼎沸的奢香茶铺如今门可罗雀,说书人兀自在桌边嗑着瓜子,茶博士则将水注入空茶壶,无聊地摆弄着。
老板娘白夫人新妆方成,扭着纤腰从楼上下来,见此情景颇为不满:哎哎哎都干什么呢,一个个在这跟丧门星似的不知道干活吗?
抠脚的小厮脸皱成一个桃核:夫人,我们也不想在这耗着,实在是最近临安城妖邪作祟,大家吓得不敢出门,都等一个上午了,愣是一个进门的活人都没有!
这小厮素日里工作虽辛苦,但是往来于贵客间倒能暗中捞不少油水,此刻没有客人,他自然不可能因为闲下来了而欢喜。
白夫人抬眸瞧了瞧四周,知道他说的是事实,也跟着懊恼起来。
不论有没有客人,那月钱可是要照发的。
正愁着,却听外面传来杂沓的脚步声,白夫人赶忙来到门口,只见几位衙役抬着某物匆匆走过,虽然极力掩饰,但那乌黑的血仍是顺着裹尸的草席汩汩流下。
又死了一个!
这天杀的妖孽!
好事的人聚集过来,有人愤愤地骂了一句。
是了,临安最近不知为何怪事频生,先是白矾楼老板与人饮酒时,忽然被一个黑影削去头颅,接着多名飞燕馆的恩客无缘无故离奇死亡,死的时候身体干瘦形如枯骨,再然后连知府衙门都开始闹鬼,刚刚种下的合欢树一夜之间成树开花,第二日那花就由金粉色变成了血红,仿佛纷纷扬扬落了一地血雨。
临安府尹许然亭新官上任,差点没被这变故吓得丢了官帽爬墙而走,前脚刚爬上二堂外的院墙,就被赶来的衙役一棍子打了下来。
许然亭痛定思痛,认为必须保全自己做府尹的颜面,即刻下令重金聘请猎妖师入府,灭了临安这股突如其来的妖风。
道士倒是来了不少,但是没一个顶用的。
眼见衙役又将一具死状极惨的道士尸体从东角门抬进来,许然亭托腮蹲在地上,沉痛思索自己头上的乌纱帽还能戴到几时。
大人沾了一身腥臭血迹的衙役把尸体往地上一放,正要请示,许然亭吓得起身后退一步,捏着鼻子道:大什么大?!
赶紧把他抬到仵作张伯那儿!
见衙役还在发愣,许然亭激动得脱下靴子就要打人。
衙役一个激灵,连忙又架着尸体往验尸房跑。
虽然天气不热,许然亭却吓得不轻,他忍不住用袖子擦汗,擦着擦着发现袖口满是血腥味,一股烦闷的感觉油然而生。
不怪他焦躁,这已经是第二十九位了,还是拿那妖物没办法。
更可恨的是,他连那妖物究竟是什么都不知道。
今儿死的可是他亲自登门好说歹说才请动的白云观道长,这裘道长深得皇上器重,平日里只在观中清修,不问红尘诸事。
许然亭初见他时,他年近七十仍红光满面,系一方逍遥巾,着宽大的蓝色道袍,手持拂尘身配木剑,周身仙气缭绕,足下还踏着一只洁白仙鹤,恍若画卷里的神仙人物。
然而此刻裘道长浑身血污被裹在草席中,乌黑水滑的毛发全部变得又白又乱,仿佛饿了许久不曾吃饭,形销骨立眼窝深陷。
许然亭想到裘道长的尸体,拼命抖落着袖口的血腥味,恨不能徒手撕掉那可怕的记忆,一边的护卫冷月及时抱住他:大人!
您若把这贵重的衣裳撕坏了只怕明儿就没命在这闹腾了!
再者那裘道长的后事您还得给白云观一个交代,您可不能现在就死啊!
许然亭在他的臂弯里挣扎,听到自己还要去应付白云观的道士,心中更加烦乱。
当今圣上十分喜欢岐黄之术,更倚重白云观那些道士,这一次白云观损失惨重,不知道到头来这笔账会不会算到他的头上。
冷月是御前四品带刀侍卫,孱弱的许然亭自然无法挣脱。
说来也怪,上任临安知府是个年近半百的老者,携家带口来到临安,这一任却单单来了一个斯文秀气的白面书生,这许然亭不过二十五六的年纪,身材亦不高大,从哪儿都瞧不出来一个知府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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