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从二人在屋檐上一路飞奔,倏而脚下传来一阵猛烈的摇晃。
玄天承当先停住脚步,压低身子趴伏在屋脊上,玄朗紧随其后,二人皆看见眼前屋瓦震得夸夸作响。
“地动!
又是地动!”
嘹亮急促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在街坊邻里间传递,声声绵长;继而便见大大小小的房子里冲出成千上百的人,因为夜已深,许多人衣衫不整,有些老人是被后生们直接抢出来的,原本已经入睡的孩子经此一吓,哭声震天。
“又?”
玄天承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字眼,回头问玄朗,“之前也有地动?”
“这应该是第三次了。”
玄朗蹙着眉头,在一片嘈杂中分辨出远处青龙寺悠扬的钟声,沉吟道:“这地动……好像是有规律的,两次中间间隔四个时辰——这次摇得比之前厉害多了。”
一些结构不稳的房屋已经开始倒塌,躲闪不及的人顷刻被压在了废墟底下。
玄天承拳头松了又紧,最终选择了不露面救人,只在手中凝结数道灵力,使了暗劲射向四方,电光火石间改变了木梁和条砖砸落的方向,为人们挡去致命一击。
地动还在继续,以玄天承的目力可以看见,栖霞山上震动最为剧烈,草木摧折,山石滚滚;东海岸边,巨浪翻卷,顷刻间摧毁了海防工事和船只房屋,吞噬了数以千计的生灵。
他只觉呼吸被紧紧扼住,再顾不上等地动停歇,一把拽起玄朗,继续往栖霞山方向赶去。
夜已深了,归来山庄桃源小院灯火通明,穿着朴素面容普通的无极阁影卫进进出出。
驻军总兵也带着几个亲兵将大本营设置在这座院子里,与梁王苏凌远原先派驻栖霞山的金吾卫,并淑和公主带来的亲卫,正一同在正房厅中商谈。
“请再试一次吧。”
总兵熬红了眼睛,魁梧的身躯佝偻,痛苦地捂住脑袋,“属下知道难,论牺牲,最多的还是我的兄弟,我怎会不知……可如若你们都进不去,便再无人能毁掉那个东西了。”
影卫、金吾卫和亲卫们纷纷沉默。
仔细看去,他们身上或多或少皆有负伤,有的人半身都缠着绷带,腿脚打着石膏。
后院里头还有大夫忙碌,照顾着呻吟不止的伤兵。
走得最深的士兵带出消息,说那个自毁装置会在十六个时辰之内让宣城夷为平地,让海啸吞没江州。
他说完这话便咽了气栽倒在地,后心插着三支折断的箭头。
一批又一批,数不清的牺牲交接着换出了寥寥语焉不详的信息,流血和伤亡凝结成人们头顶散不开的阴云。
大家都听见了总兵的话,可无人敢赌,下一次,究竟仍是无谓的牺牲,还是博得的奇迹。
或许,他们应该另想出路?
总兵手中压着一份文书,左下角已经盖上了公主宝印。
他抓着自己半白的头,指甲深深抠进木桌的裂隙,半晌吐出一口气,叫来自己的亲卫:“即刻将此文书送至宣城府衙,请知府批复。
倘若今夜子正我们仍未成功,请他组织人手,按文书上所言,护送全城百姓撤离。
我已修书一封,请求各府县出兵援助。”
其实,得知自毁装置存在时,总兵就做了两手准备,一面让自己麾下士兵以及影卫们尝试进入,一面差人去留仙谷请人。
奈何不赶巧,青云仍在闭关,谷中只剩下读书的老五君释和修为浅的老六君逸。
其余的小门派,也不能轻易向他们透露山中的详况。
总兵咬咬牙,分别叫人送信给了女帝和梁王,那两位虽然是顶尊贵的人,但若是实在没有办法,也只能请他们以身犯险了。
眼下距离第一次地震已经过去将近八个时辰,还剩下一半的时间。
归来山庄里的人自昨日救了鹿鸣书院一行人之后,便一直处在风暴中心。
这一日,山庄的日常生活几乎停摆,青壮力自跟着军队去爆炸和山体滑坡的地方救人,女眷们则负责所有人的伙食,连平日里喧闹的孩子都仿佛一下子沉稳了许多,跟着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然而,格外剧烈的震动还是让大家感到惊惶不安,时不时就有人来小院门口打听消息,人传人地又生出无端的谣言,愈引起了恐惧与躁动。
有些人已经收拾了包袱,连夜驾着驴车牛车赶下山逃出城去。
朝氏一家都没有走。
朝氏和赵氏几个做了宵夜,与公主的侍女们一并端到院子里,让顾不上吃饭的人们多少垫垫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