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惯来护着他。”
苏冉撇了撇嘴,微微有些怒意,“我听说那晚,两边都死了很多人。
就算陈家再怎么横行霸道,那些人总是无辜的吧。
他们只是听命行事而已。”
“他是什么样的人,你也清楚。
若还有退路,他怎会选择这样血腥的办法?”
叶臻直起身来,望着窗外浮华喧闹的朱雀大街,目光冷然,“若说无辜,谁是无辜的?都是自己选的路。”
她其实评判不了他的对错,她也没有资格这样做。
尽管留仙谷自小教她天下大义,但她始终认为,人不是断情绝欲的神,不可能做到真正的不偏不倚,公正无私。
她在听闻此事真相时选择徇私相信他,他也是为了自己的利益火烧码头。
死亡无法避免,处在他那样复杂的高位上,许多事不过是权衡利弊下的妥协,并不能简单用善恶来定论。
她想到了自己,从踏上为叶家昭雪的路途时,她就已经做好了手染鲜血的准备。
幼时曾以为这个世界善恶分明,善良的人将得到财富与地位,邪恶的人将接受正义的审判,每一个人拥有自由的劳作与意志,国家的运转就是为了保护它的每一个子民享有如上的权利,每一个官员都该以达到这样的目标为终身使命。
后来才渐渐明白,一切一切,哪有那么简单。
她以为自己早就明白的,可时至今日仍觉有些悲愤且无力。
袁若儿的冤情,若不是她能够走通关系,不就如同很多平民百姓一样落得求诉无门地府申冤的境地?
又如知本堂的事,若非黑吃黑的暴力手段,尽管人人痛恨陈家横行霸道,谁不仍是屈于淫威趋炎附势阿谀奉承?
她意识到时,她已经深陷在其中了。
她早已没有年幼时心志坚定,爱憎分明,她甚至怀疑自己在沾染鲜血后变得麻木不仁,是非不分。
正如三日前,她潜入了三清堂,也毁掉了那看起来非常重要、生产出来必然危害社稷的零件,可她终究是杀了人。
她有些茫然,她如今做的,是不是从前的她最看不起的事?她一点也不光明磊落,甚至有点像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人命在她眼里,竟也如此轻贱?按师父所言,她没有任何权利决定别人的生死,心怀天下,即是敬畏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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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身为皇室血脉,又经历叶家惨案,流落江湖,自小就明白,她需得杀伐果决。
这世间的事,或许始终没有一个全然公平的解法。
哥哥曾对她说,若你与对手是利益矛盾体,不是他死就是你亡,此时你还要坚持你没资格决定他人生死么?何况许多时候,你根本没有时间细想,正确的选择是保护自己,保护身边的人,能做到不滥杀,已经是最好了。
她端详着自己的手,似乎还能闻到上面残留的硫磺和血的味道,抬头望见街上一张张纯真的笑脸,忽地有些羡慕。
他们此刻欢笑也好,看不见处悲伤也罢,都是那样的鲜活与干净。
而她却再也无法那样纯粹了。
她回头看向苏冉,想道:阿冉生性善良,即便是生意上遇到麻烦,也狠不下心来耍手段;那便自己一个人来承担吧,不必将她也拖进来。
正想着,马车忽然狠狠一顿。
伤口被抻到,叶臻龇牙咧嘴疼得说不出话来。
苏冉又是心疼又是担忧,撩起帘子问道:“怎么回事?”
车夫道了歉,跳下车挤到前面去问,片刻回来说道:“姑娘,前头是淑和公主仪仗,有官兵在清道,整条街都堵住了。”
“掉头,我们绕路。”
苏冉也听到了远远的官兵的吆喝,心生烦躁。
叶臻说:“前后都堵住了,往哪里掉头?又不急,排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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