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承是在凌晨时独身回的临川。
出了益州界便不再下雨,空气却仍旧滞闷潮湿,他将足下度提得极快,胸口闷痛便一阵甚过一阵,到了临川城外,竟觉喉口腥气直冒。
惯来镇定如他,也不由微微慌了心神。
但眼下还得强打起精神来,接下来要走的每一步,都不可行差踏错。
临川尚因望川楼之事戒严,但他自有人脉能在天亮时入城。
他在城门口换过身上潮湿的衣衫,喝了口茶,便径直往凌花阁赶去。
那日叶鹤林逃狱,府衙地牢被烧,魏平被火燎伤,便索性挪到了凌花阁,仍在方榆和一干官员眼皮底下养伤。
玄天承走时留下一队血影暗中守护,主事此时见他到来,便为他打开了密室的门。
玄天承走了进去,门在后头关上。
这密室很是幽静牢固,听叶臻说,原本是凌花阁的金库。
他径自寻了把椅子坐下,微微倚靠在后背上。
胸口痛得愈厉害,那种痛十分尖锐,又逐渐从心口蔓延到四肢百骸,让他不自觉深深蹙眉,原本就因为疲惫而青白的面色,愈地沉,整个人都被阴影笼罩。
魏平靠在临时搭出的板床上,侧着身子,偶尔因为疼痛吸着气,长着细纹的眼角打着褶子,用被火熏哑的嗓子冷冷说:“看来,大公子心已不在宁寿宫。
此番进京,也不曾去见殿下。”
魏平分明被囚禁此地,却知道他的行踪。
也是,除了带去渝川的亲信,背靠宁寿宫展起来的血影,又怎可能全然从宁寿宫剥离,只效忠于他呢?而魏平不惮告诉他这一点,也是在提点他,他仍受宁寿宫钳制。
“我也不知,父亲早便布下此局,教皇帝替他冲锋陷阵,好一个空手套白狼。”
玄天承冷笑道,“如今讨得征伐三清堂旨意,岂非遂了他的心意?”
他修长的手指搭在扶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眼神却未落在魏平身上。
“难道不也是顺了公子的心意么?”
魏平嗤笑道,“殿下苦心,分明处处为您考虑,您难道没看出来么?连望川楼这个埋了数十年的棋子,也是说弃就弃,只因为这是个绝佳的好机会。
还是您谋算着求娶君寒,连带着便心疼叶家?”
魏平的话,处处激他,可他却只是淡淡地听着,只在魏平提到君寒二字时,眸中闪过浓烈的杀意。
他并未接魏平的话,眸光沉静如水:“所以,你告诉君寒那些是翠衣班的舞女,便是为了将人引去卧龙山?戏班的假火药,也是你的人点的吧?”
他这时微微勾了嘴角,笑中带着惨然的讥诮与凉薄,“自爆宁寿宫与青城山合作搅乱视线,血洗望川楼引众惊怒慌乱,又出叶鹤林证言妄图拉皇帝下水,利用君寒和方榆做开路先锋,拿官差性命为他探路,此局虽是陈崇绪先手,他却草船借箭,兵不血刃。”
魏平笑起来,牵动了伤处,一阵咳嗽:“殿下惯来擅长棋道。”
“可惜,棋局扰动,他并未大获全胜。”
玄天承忽地侧头看他,玩味道,“不知他在设计一切的时候,可有想过反噬己身?”
魏平本还有几分的得意僵在脸上,唇色蓦地苍白几分,眼神中忽地露出了些不甘与怨愤。
“他的棋路,华而不实,不过仰赖掌控人心。
可人心诡谲,他又如何时刻算得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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