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榆微微低下头,道,“下官觉得,朝堂之事,或有异曲同工之妙。”
“吴尚书字字箴言,你随他好好学。”
玄天承拍了拍方榆的手背,轻声道,“你的官途,才刚起步,未来大有可为。”
他说完这句,便隐入了人潮。
方榆瞧见他的背影,分明是与旁人都不同的挺拔,浑身却似乎都被那一顶压低的斗笠笼在了阴影里,与周遭一片茫茫的白强烈地割裂开来。
方榆蓦然想起,其实镇北侯也未比他大几岁。
玄天承路过府衙,略略驻足,便逆着人流朝着城郊而去。
尽管他仍旧要按女帝的旨意前去剿灭三清堂,却要先把张烨的势力瓦解,防止宁寿宫坐收渔利,或者临阵反水,趁机举起反旗。
张烨能利用他,他自然也能利用张烨。
在玩弄权术的手段上,他实在算得上张烨顶出色的继承人。
不过,在对待方榆的问题上,他其实做的并不高明。
要么全然防备,要么全然拉拢,可他却将魏平之死有意透露,又不将话说全。
因为他看出方榆之才,其背后虽无倚仗,却实在是一块难得的璞玉,今日他便要提携保护方榆,万不能让其牵涉到他与宁寿宫的争斗中去。
而他私心又不想被误会,故而才会忍不住说出那番话,以方榆的聪明,应当能够理解他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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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鲜少将内心深处的想法告诉别人,反倒总是尝试从对手的思维去分析问题,表面上又总有各种各样的套话与伪装,时间久了,竟连自己都有些恍惚。
他究竟在说什么做什么,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究竟是不得已而为之,还是他内心就是这么想的?
心口疼得愈厉害,他倒抽一口冷气,调动灵力游走在筋脉之中,觉昨晚心脉处一点点的破损,如今已经蔓延开来,怪不得四肢百骸都在连着痛。
自己的灵力舔舐着筋脉,正在慢慢地将其修复,不过这修复的度极慢,且那损伤似乎极为顽固,修好的地方仍会重新开裂。
只是一掌,便这般厉害。
若再让那东西吸收灵魂作为养料,来日这九州再无人是其对手。
陈崇绪究竟是从哪里引来的邪祟?莫非,是误入歧途的瑶华宫人?还是……白家人?
他咽下喉口血腥,出了城门,孤身往山上走去。
那日叶臻将叶家人的尸体送到衙门,府衙失火时,便派人趁机将尸体抢了出来,偷偷埋在山中,立了无字碑,对外谎称叶家人尸体全都毁于大火。
方榆知道这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帮着打了配合。
玄天承只知道大致的方位,慢慢摸索着上山。
时近正午,天空仍旧是阴沉沉的。
厚重的云层间,偶尔露出些有气无力的阳光,不似春日。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烟火味道,远处还飘来刺耳的哀戚的丧乐声响。
忽地,林间劲风袭来。
雪亮的刀锋瞬间抵住了他的脖子。
玄天承并没有躲。
他顺着刀锋慢慢抬起头看去,持刀的人半张脸隐没在宽大的帽檐下,手在微微颤抖。
他剑都没有出鞘,也没有还手,就这么出神地望着她,眸色很淡很凉,但面色却愈苍白,整个人都显得暮气沉沉。
倒是腰间黑檀木剑鞘覆盖的玄月宝剑,感受到了寒光的存在,出嗡嗡的剑鸣。
“你处置了魏平,为什么?你就这么想要保护张烨?”
叶臻双目赤红,声音也在颤。
她眼底蓄满了眼泪,看着这个两日前还在与她谈婚论嫁的男人,“我本说服了自己,张烨不过是利用了这个机会,可你杀了魏平……宁寿宫是帮凶,是不是?再让方榆审下去,你们的秘密就瞒不住了,是不是?魏平引我去景春苑,无非是要无极阁和方榆现卧龙山的事,那么你呢?张辰,你到底是谁的人?你陪着我一路查案,还要用所谓的婚事稳住我,我在你眼里算什么?怪不得你说帮我去问魏平的事迟迟没有答复……那封无字书呢,是不是已经被你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