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隐隐知道,爹娘永远回不来了。
有一日她趁人不注意偷偷跑了出去。
那大概是事后的第五天。
城中还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角落的青石板上也残留着没有来得及冲洗的血迹。
公告上贴着叶家谋逆的告示和通缉令,各处挂满了祭奠的白幡,茶馆酒肆都在讨论这件事。
她听得一脸茫然,为什么叶家一夕之间就成了反贼?自己就成了余孽?什么陈梁,什么活尸,什么南疆?那些陌生的词汇砸的她晕头转向。
而接下来,人们谈论的话题则更是让她难以置信——江家大义灭亲,是这次动乱的大功臣。
接下来,她站在街中央,如遭雷劈。
对于一个六岁的孩子来说,还有什么是比亲眼见到父亲身分离的尸体横陈眼前更为恐怖的事情?
叶鹤尧的尸体是被禁军带回的。
尽管有军队开路,义愤填膺的民众甚至贵族的唾骂声还是挤满了整条街道,连军人头上都被砸了不少臭鸡蛋和烂菜叶。
有一阵风吹来,掀起了那薄薄的一层白布,叶臻被人群挤得踉踉跄跄,正好挤到车队旁边,便直直看见了父亲血迹干涸的头颅。
她没有亲眼见到母亲的尸体,那个时候,她已经在逃亡的路上了。
很多年后,苏凌远才敢告诉她楚国夫人死时的情形。
当时的说法是,叶鹤尧是被中央军的一位将军枭的。
但叶臻曾在两年前从这位将军口中套出话来:叶鹤尧不是他杀的。
在寒光刀的威压下,那将军老老实实地说:“我真没杀他……我去的时候他就死了,我也没砍头,我哪敢嘛。
尸体一开始就那样了,一共十几个人,全都是身分离的……我真没骗你啊女侠!
我顶多就是想抢个功。”
又嘀咕道:“我算是仁义了,还给块白布遮着,毕竟是相爷……本来该曝尸的嘛。”
叮的一声,寒光擦着他脖颈划过,深深扎进椅背。
没管他惊出一身冷汗,叶臻挑眉看着他,冷笑道:“你该庆幸不是你做的。”
那将军的话,叶臻彼时持保留态度。
但她在卧龙山里接收了灵传来的叶鹤尧等人决绝自刎的画面,将军的话可信度就提高了不少。
那么,自刎的原因会是抵抗活尸吗?为了……阻止尸毒传播?
四一说叶相曾经让叶鹤林问过安宁侯“活尸何解”
。
而陈震在写给叶鹤林的回信中写到,枭可以阻止尸毒传播。
在叶臻眼里,叶相是个极其聪敏的人。
从时间上看,叶相先让叶鹤林去问安宁侯“活尸何解”
,不久之后却又派了叶明等人南下,是否是因为已经对陈崇绪有所怀疑?甚至可能,叶相已经察觉到了叶鹤林的异常,只是……为时已晚?!
或许,只有一种可能——叶相中了尸毒。
而整件事似乎还有更复杂的内情。
二十四年壬寅变法失败梁王苏凌远入狱后,九州军权派系斗争愈激烈。
正逢陈梁叛军在南方为非作歹,朝廷为这事焦头烂额。
二十六年十月十日,就在事变前五天,楚国夫人或许是察觉到了什么——苏凌远后来提过一嘴那个时候楚国夫人的经脉应该是被人全部震断了,但没人知道究竟是谁做的——上交了禁军的兵符。
但事变当天,兵符忽然就又出现在了夫人房中。
这放兵符的内鬼是谁姑且不论,当晚放进叛军的五城兵马司更是耐人寻味。
巧的是,那日与叶鹤林在一起的萧庆严,在事时正任五城兵马司的指挥,结合上元县搜出的信件,叶臻实在是不能不多想——当然,事后萧庆严由于当值时喝酒不在岗被革职,也理所当然有了不在场证明。
值得一提的是,当时兵马司的总督权正握在作为萧家女婿的楚王苏泓辉手里,另外,镇国公萧家作为当年开国五公之一,手中仍是有兵权的,而萧家军同样在后来的平叛中立下了汗马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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