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之后,那个男的看着方言问:“是你在找人?”
方言对。
男的和女的:“拿来。”
女的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身份证给他,男的从自己的口袋里,也掏出自己的身份证,一起递给方言。
方言看了看,身份证上写着男的叫郑土根,六零年生的,女的叫何美霞,六四年生的,才五十九岁,实际的年龄,比她看上去很多。
按他们的这个年龄,方言觉得又和自己的亲生父母对得上。
方言把身份证还给他们,问:“叔叔阿姨,八八年的时候,你们是在……”
郑土根:“梅城针织厂。”
何美霞:“梅城嘛,古镇嘛。”
方言问:“那个时候,叔叔阿姨,你们在梅城针织厂做什么工作?”
郑土根指了指何美霞:“她是管仓库的,我是烫衣服的。”
方言“啊”
地一声惊呼,心提到了嗓子眼里。
正这个时候,服务员进来上菜,方言借这个机会,平复着自己的心情。
();() 不过,他还真的是难以平复,如果这两个人,看上去不像是自己的父母,但自己又怎么知道他们不是?自己从来也没见过自己的亲生父母,连照片都没见过,关于亲生父母的一切,都是自己想象出来的,要他们不像,最多也只是和自己想象中的不像。
梅城针织厂他们在寻人启示上写过,对方知道不奇怪,但要他们连一个是大烫,一个是仓库管理员都知道,这肯定不会是蒙的。
要不是他们自己亲身经历,一般人要蒙,服装厂,也肯定是蒙自己是缝纫工,不会蒙到大烫和仓库管理员。
方言看了看锋,锋也正看着他,方言朝他微微地点零头。
方言决定再试一试,等服务员离开,方言问:“叔叔阿姨,你们那个时候,厂里是做针织衫还是羊毛衫?”
两个人互相看看,然后摇了摇头,郑土根:“做什么针织衫羊毛衫吆,我们就是做那种衣服,缝纫机缝的,我们厂里,那个时候是做外贸的,给杭城的外贸公司做订单的。”
方言好像听到自己的心里尖叫了一声。
他再话,几乎声音都有些发颤了,他问:“那你们后来怎么又走了?”
郑土根:“后来厂不是变成私人了嘛,再在那里做下去没有意思。”
何美霞在边上补充:“对对,我记得是姓赵的,工厂转制了,老板变成姓赵的了,他……”
这样一个农妇,不仅知道企业转制,还连赵厂长都知道,这个想编都编不出来吧。
方言又怔了怔。
何美霞指了指郑土根,没有继续下去,方言问:“叔叔怎么了?”
“他和姓赵的那个老板,弄不来,我们这不就走了。”
我去,又对上了!
方言感觉自己心里,又是一阵尖叫,他怔在那里,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两个人,特别是何美霞。
他这个时候,不是怀疑他们不是自己的亲生父母,而是已经确定他们就是自己的亲生父母。
他震惊了,是对岁月的震惊。
真的是沧海桑田啊,三十多年的时间,不仅把当年的一个混子,磨砺成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还把一个美丽的,爷爷他们都要专门跑去看的漂亮女人,变成了眼前这个满脸皱纹的农妇。
岁月不光是杀猪刀,还是一个粗砂轮,把他们生活中所有的光滑,都磨粗糙了。
方言呆呆地坐在那里,看着自己的生母,这个时候,他心里感到的是无限的悲伤,只有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