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保长见状,忙挥手示意大家安静,好不容易使大家平静了。
听谭万山:“谭谋也跟大家心情一样,也想上前线去拼上这条老命,打死一个算一个,打死两个赚一个。
但是呢,各位也想想,我们在这后方种粮交粮,也是支持国军打日本嘛。
此次政府又要征粮,谭某本想将家中这点存底全交了去,可是不行啊,目今正是青黄不接,谭某要是全都交了去,大家吃什么嘛,谭某不能眼看各位断粮饿死。
因此谭某把这些存粮全部借给大家,先救急,大家借了粮后,除了留点吃的,就上交政府吧,也好让各位为抗战救国出一份力量。
大家借谭某的粮,等秋收后再还。”
人群中刘一刀喊:“东家,既然是我们借您的粮交军粮,这交的军粮,能不能不按老规矩一斗还二斗,就按借一斗还一斗算?”
谭万山又抱了双拳,举了举,:“各位不晓得谭某的苦处!
每年这粮食各个时段都不是一个价嘛,每年秋收后,这粮价就低,一块大洋三石。
可是到了现在这青黄不接的时候,一块大洋连一石粮都买不到呀。
尤其现在这兵荒马乱年头,这粮食更是珍贵,粮价是一涨得离谱,城里已涨到二三块一石了。
等到过后秋收了,恐怕又要降到一块多大洋三石了。
谭某现在借大家一斗,秋后还二斗,已是让大家占了很大便宜了。
大家放心,只要有谭某在,谭某不管什么时候,都不会看到各位父老饿死的。
……”
陈保长心里在骂,这老家伙真他妈会糊弄人,在这村里,钱不是硬通货,粮食才是硬通货,这村里人什么时候用钱买过粮,换来换去还不都是你谭家的粮?就向众人喊:“好了好了,大家都不要了,这年头,趁现在日本人还没有来,先落个饱死鬼,总比饿死鬼强。
此次征粮,全村除去七十七户是军属免征,其余的按人头平滩,每人五升,谭爷了,除此数以外,每户要借口粮的,也一并借了,大家心里有数,排好队,去领粮吧。”
众人尽管还在嚷嚷,还只得跟着老苍头去粮库。
陈猴子也得对,日本人要是来了,哪个晓得自己能不能躲过这炮火刀光之灾,他能借,也先落得个饱死鬼。
一队人鱼贯地穿过谭万山的大堂和二进井,到了后院,这也是一片宽大的晒谷坪,对面是数丈高的一面陡峻的山脚,山脚以大青石垒壁加固,壁上一字排开四个数米高的山洞,左右两旁也是数米高的围墙,围墙上还布着箭形铁叉,西面的一道围墙原来是有一道通往外边晒谷坪的的大门,但已被封死,据是因为雯雯经常进来偷老苍头翻晒的粮食,谭典这洞能潮,哪能防潮,到了黄梅,这粮得请来雇工翻晒,而这个季节,又正是村民青黄不接的时节。
谭万山防不胜防,才封的门。
老苍头到了一山洞门前,掏出了钥匙,一扇沉重的大铁门被缓缓地推开,随着大铁门刺耳的吱吱声响起,谭家放粮了。
谭万山拥有的八百多亩水田,是他祖上的遗产,占整个葫芦嘴村水田的九成以上,而且是上好的甲等水田,剩下的水田只是四周靠山的,要靠老的雨水好才能有收成。
谭万山父亲谭念祖平生没有其他嗜好,就是好这水田,看到了上好的水田,满眼就放出狼一样贪婪的光,恨不得一口吞了。
为了这水田,能买就出大价钱买,不惜倾家荡产;不能买的,就使出各样法子,不顾身家性命,以得手而后快。
为了夺田多次与人械斗,硬是将村里几家地主赶走了,最后被人打断胸前肋骨,骨头插入肺里不治而死。
临终前对谭万山,要将自己埋在排山顶能看见谭家全部水田的地方,他要看着谭家的水田不要被子孙后代败了。
谭念祖将家中几乎所有的银子都买了田了,积蓄所剩无几,只留下这些水田及这座老宅子。
谭万山与他爹不一样,他爹平生好的是田,他平生好的就是粮。
而他这积粮的癖好比他好田的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每年,谭万山的喜忧随着粮食的入库和出库交织着。
谭万山最快意时刻,是后院如张开饥饿大嘴的洞口吞噬一石石谷子的时候。
相反,那一石石谷子要是在那嘴里吐出来,谭万山就像是上吐下泻的病人,要引起翻江倒海般的生理反应,忍受着难熬的苦痛。
谭万山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让老苍头打开粮仓,看看库里堆放得像山一样的粮食,伸手抓抓那一粒粒饱满的谷子,闻闻夹杂着泥土味的稻香,就会像喝醉了酒一样,没有了痛苦,没有了烦忧,充满惬意和满足。
在这村里,谭万山是一年到头每餐都可以吃上大米饭的唯一人家,但除家里人外,家里的雇工每餐也是吃不上大米饭的,只能吃半米半杂粮,对于平常人家,能一年到头吃上这半米半杂粮就很不错了。
村子里的人有九成是他的佃户,收成好的话,扣除佃户的,一年也有两千多石的收成。
近些年,国民政府税征捐粮一年年递增,各种名目的征捐数量占收入比从民国二十年代的四成涨到现在的近六成,看一石石的谷子挑出来,就如刽子手在一刀一刀地剐谭万山的肉。
谭万山怨愤冲,这世道,何时是个头哩!
先是自己人打来打去,现在连日本人都打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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