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人能从高空眺望地面,可见开封周围至少两百里方圆的广大范围内,到处都是烽烟。
这情形已经维持了好几天了。
起初是拖雷所部分作数十上百组,披坚执锐到处抢掠杀人,三五天的时间里,连续摧毁了不下百座军堡、村镇,屠杀了上万人。
随后,则是中原各地军民奋起反击,顶着十倍甚至更高的伤亡比例,与蒙古军展开厮杀。
到最近两天,几乎每时每刻都有数十场战斗在爆发,数百人的残肢断臂到处坠落,热血浸润了被严寒冻结的土壤。
也克蒙古兀鲁思崛起以来,其军队所向之威,就像是草原上能够带来死亡的风暴和雷电。
生活在草原上的人和畜群,在天威之下犹如蝼蚁,全然无法抵抗。
随着风暴席卷更广阔天地,许多蒙古人里的有识之士也渐渐了解,人类是可以抵抗风暴的。
城镇、村落、堡垒、关隘等人类建造的东西,一方面代表了蒙古人觊觎的财富,另一方面又能抵消,乃至压制雷暴的威力。
这种抵消和压制,在蒙古军西征的时候就能发现端倪。
然而西域诸国的规模毕竟有限,纵有几个大城,总体上地广人稀。
蒙古军凭借骑兵之利,昼夜疾行上百里,仍可欲战则战,欲走则走,不受任何限制。
中原之富庶,却远远超过西域,人烟密集的程度也远远超过西域。
而且,崭新的汉人王朝正在方兴未艾的时候,北方汉人摆脱异族近百年统治之后的心气高涨,同样远远超过西域诸国的歪瓜裂枣。
当那么多的城镇、村落、堡垒和关隘里的人全都在竭力抵抗,当千千万万人的冲天怒火聚集成了覆压数百里的火海,蒙古军本身,反而在火海中挣扎。
哪怕蒙古骑士在每一次战斗中都能杀死十倍的汉人,可中原的汉人数量何止是蒙古人的百倍?这损失,汉人承受的起。
而且汉人中的勇士和死士,就像割不尽的野草那样,不断地冒出来。
哪怕拖雷所部在每一次战斗中至多损失数人,可没日没夜的伏击、截杀、包围、堵截,依然使蒙古人大量被杀。
他们前几日铁蹄踏过之地,到处层叠着燃烧的建筑和满地的尸体,如今又铺上新的一层,里头充斥着越来越多的蒙古骑士。
在这种情况下,拖雷所部在开封的战斗,并没有多大的意义。
就算拖雷无视四周的重重威胁,而打赢了出城挑战的开封守军,也改变不了他和他的军队依然深陷罗网的现实。
拖雷这两年里出入于南朝宋国,学会了汉人言语,也知道了不少汉人典故。
在他看来,整个斡腹计划,便如螳螂捕蝉的汉人传说。
富庶的中原是蝉,长驱斡腹的蒙古军拖雷所部是螳螂。
螳螂最大限度地摧毁中原的战争潜力,迫使周军主力长途回师,做那只捕杀螳螂的黄雀。
至于成吉思汗所领的蒙古大军,自然就是坐等黄雀疲惫不堪,一击致命的猎人。
可谁能想到,中原的战争潜力现在就被激发出来了?
这些本该被屠杀如猪羊的汉人,竟然爆发出了强大的力量。
他们自己就足够为自己复仇,使得拖雷所部陷入四面受敌的窘境,已经说不准谁是螳螂,谁是蝉。
或者说,当黄雀不必全神贯注于螳螂,螳螂和蝉的争斗,便已无关大局。
黄雀和猎人之间的胜负,才能够决定蒙古人和汉人的未来。
与外人想象的不同,对这场胜负,拖雷本来并不太在乎。
他这几年里,始终被认为军事才能不足,故而地位怎也无法越过三个兄长。
若要安心做个守灶的幼子,他的很多想法,又和包括成吉思汗在内的蒙古贵族多有冲突,几近离经叛道。
所以他一直希望靠自己施政之才自立一番局面。
这局面或者在西域,或者在中原,都行。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拖雷才一力推动了斡腹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