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宝玉问,贾瑷回道:“古人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今人又说,清官要比贪官更不厌诈,才能守住正道公心。
宝兄弟只憎恶仕途经济污浊,但仕途经济到底是怎个污浊法,具体都是些什么,宝兄弟可曾探究过?若你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又和不知其然有何区别?纵然不去经济仕途,也该懂些谋身之道,不让自己卷入无妄之灾。
若如你这般做个蒙眼鹌鹑,而身边危险视而不见,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又该如何呢?”
宝玉又是没了应对。
却听黛玉嬉笑道,“记得某次,几个府中奴仆只略做话术,宝玉就落了圈套,浑身值钱物件,尽数被人搜刮着做了彩头,可见这也是立危墙而不自知了。”
湘云、宝钗闻言,齐齐拍手称妙。
宝玉却犟嘴,“胡说,那能叫被搜刮吗?那是我赏给他们的。”
黛玉歪了歪脑袋,乜斜宝玉一眼,“当时我们可看得真真儿的,那几个小厮在你浑身上下摸索,就差明抢了,你也好意思说是赏的。”
只听贾瑷有意提醒:“宁荣两府有近千个奴仆,身为主子,本就要修习御下之道,方可管理好这么多的奴仆,这与军队之中将军管理士兵,可谓如出一辙。
可见,宝兄弟你早就已然置身于仕途经济之中了,而你却仍不自知。”
宝玉闻此言,又想狡辩。
宝钗忙上前规劝:“宝玉,瑷兄弟所言极是,这资治通鉴,本就是帝王之书,讲的就是御下之道,正是你心性所缺之物,也该从中找补一二呢。”
被宝钗这么一劝,宝玉浑身不适,脸色陡然一沉,“姐姐莫非又要图穷匕见,要么我去别的屋里坐坐,也免得脏了你们的仕途经济学问。”
言罢,作势欲走,转而看向林黛玉。
谁料黛玉对他摇了摇头,又忙拦住他去路,示意他别犟嘴,又转而指了指紫鹃,“来时咱们可说好的,你莫要忘了正事儿。”
宝玉记起正事儿,这才压下去意,此时又见橘将军进了书房,忙拿了鸡毛掸子逗猫,意图引开话题。
宝钗见宝玉听不进去劝,只能蹙着秀眉,一脸无可奈何。
随后就见麝月与几个丫鬟,端来水果、坚果等零嘴,放在外面堂屋里,又有粗使丫鬟抬来火炉,温上一壶酒。
宝玉就坡下驴,抱着橘将军,就去堂屋,坐在炉子旁。
随后金钏儿与晴雯就招呼几位公子小姐到堂屋落坐,黛玉刚出了书房,就见丫鬟紫鹃满腹心事上前,小声嘀咕几句,黛玉心觉此时尚不是要人的时机,只能对紫鹃摇了摇头。
待兄弟姐妹五人围炉而坐,贾瑷剥着金钱蜜橘,忽又道,“宝二哥,你可知你现在已经立在危墙之下了。”
贾瑷此言一出,黛玉、宝钗、湘云忙给使眼色,头都快摇成拨浪鼓。
宝玉的脾气,她们最了解了,现在人家心里已经怨气瘀堵不堪,你再来,可不就要点了炮仗……
贾瑷只笑了笑,却是故意要和宝玉交恶,好教宝玉以后别再来他屋里,“宝兄弟,你知道昨个下午,太太为何跪地抹泪吗?”
宝玉抬起脸来,神情疑惑,“难道是我母亲惹了殿下不高兴,所以请罪?”
贾瑷摇头叹息,“蠢材蠢材,你如果真有孝心,就该去读一读《史记·陈涉世家》,或者《汉书·王莽传》,或是《旧唐书·李淳风传、李君羡传》,再好好问问你的通灵宝玉,问宝贝宝贝何处来,问宝贝宝贝何处去。”
言至此,贾瑷瞧向宝钗,“宝姐姐可别忘了《资治通鉴·桃李章》,还有《史记·孙膑传》《汉书·蒯通传》《旧唐书·武宗本纪》三篇。
若论宝玉处境,如今他最不该做的事情,就是读书上进,最该做的事情,正是吃喝嫖赌。”
宝钗闻《桃李章》,耳根微微一红,没来由地伸手捂着衣领口的金锁,想起母亲‘金配玉’的算计,满心的唏嘘:这瑷兄弟话里有话,真真是水晶心肝玻璃人儿。
却见贾瑷瞧着宝玉,玩笑道:“这辈子,你可愿为贾家吃喝嫖赌?”
宝玉一脸错愕???
瑷公子这话在有姑娘们的场合,虽显出几分粗鄙放荡,却也是前人示范过的正经求活之道,于是姑娘们也来不及羞恼嫌弃,只顾着为宝玉前途愁。
贾瑷又回看宝钗:“宝姐姐刚才怎么犯了糊涂?劝人读书,到底是图什么?功名虽好,但也需量材而劝,切不可叶公好龙。
各人有各人的境遇,有人上进求功名,是谋身立命,有人反其道而行之,也是谋身立命。”
于是转而又问宝玉:“宝兄弟喜欢唐伯虎,我且问一句,唐伯虎是何等样人?”
宝玉不暇思索答:“才高八斗,淡泊名利。”
贾瑷摇摇头,与众姐妹笑道:“真个他糊涂!”
转而看向宝玉说道:“可见你只知其表,不知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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