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景坤一拳打在茶几上,茶盏中的水都溅到了桌面上,他才又闭了闭眼,继续道:“若是我能在祖父跟前说的上话,谅她也不敢这样欺负人,好在老太太不糊涂,非但没信她,还在这时候给父亲纳了妾,倒是狠狠的气了她一回。”
邱姨娘便坐着不说话了,过了片刻才道:“如今你人大心也大了,我竟不知道你有这些想法,你难倒忘了漪澜院里的那口井了吗?”
“我自然没忘。”
宋景坤道:“那是先太太住的院子,只有二房的嫡子才有资格住在里头。”
静姝正在整理去庙里要带的东西,外头却有小丫鬟进来回话,说是二少爷派人送了东西过来。
她喊了人把东西拿进来,见是一个黄杨木的小匣子,打开匣子一看,里头放着一个拆得七零八落的九连环。
静姝知道宋景坤寻常也不是每日都进内院来,不过天进来看望一回邱姨娘,这东西既然是让棠梨院的小丫头送来的,怕是在棠梨院就解开了。
这么说……他和邱姨娘算是在自己跟前把这个事情认了下来?
静姝微微勾了勾唇瓣,邱姨娘熬油似的在宋家熬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生出一个男孩,又被记作二房的嫡子,难道她就甘心让他这么浑浑噩噩的过一辈子吗?
静姝把东西收好了,打开梳妆台上的妆奁,从里头拿出一个雕成知了状的和田玉坠子,递给紫苏道:“你把这个拿出去给那小丫头,让她带给二哥哥,就说是我的谢礼。”
紫苏依言走了出去,仍旧把东西放在了那个黄杨木的匣子里,给那小丫鬟带回去。
静姝心里却有些自嘲,前世的自己当真是糊涂的厉害,居然连宋景坤是装傻都没看出来,到跟白活了一世似的,什么都迷迷糊糊的。
她这厢正对着窗外叹息,又有婆子从外头垂花门口跑了进来,对着正厅喊道:“老太太,大少爷回来了!”
整个鸿福堂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
静姝从炕上站起来,掐着手指算日子,今儿是二月十八,可不正是春闱结束的日子吗?她前两日还想着这几天天冷,要是能早些出来,那些举子们也好少挨些冻。
“大少爷已经进二门了,姑娘要不要过去瞧瞧?”
紫苏拿了一件金红羽缎斗篷过来给静姝披上,连三房的人都赶着来了,静姝必定也是要过去的。
静姝点点头,虽然她不大想见宋景行,但去还是要去的,他们是堂兄妹,住在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好在宋景行只要这一科能高中,他和魏明瑛的亲事也该定下了,不知道问什么,静姝总是有些怕见宋景行,那人看她的眼神,无端让她想起两个字来――猎物。
“走吧。”
她就住在鸿福堂东厢,出了门上抄手游廊就能过去,静姝才走到门口,就看见宋景行风尘仆仆的从垂花门外进来。
那人穿着一件月白色银丝暗纹团花长袍,行色匆匆,看见静姝才放慢了脚步,冲她招了招手。
静姝本想顺着抄手游廊过去的,被他这样喊住,少不得走下了台阶去,等走近了,才看见宋景行眼窝深陷,一向白净的脸上竟也长出了些许青黑的胡渣,见了她道:“把你的手炉给我用用。”
静姝这才反应过来,还没来得及细想,那人已经把手伸了过来,从她怀中把那包着妆花缎面的铜手炉接了过去。
“大堂兄……”
静姝顿时就皱起了眉心,指尖碰到他冰凉的手背,一时没了脾气,把手又笼到了袖中。
外头天气这么冷,他们在贡院赶考,想必带着的银霜碳也用完了,只怕手已经冻僵了,不知道谢先生的手,是不是也这般冰冷?静姝一时想到这里,不由有些怔忪。
“还不快进去,外头不冷吗?”
宋景行见她愣住了,只转头跟她说了一句,自己早已经大步流星的走了进去。
宋老太太已经在抱厦门口迎着了,见宋景行这副邋遢模样的走进来,只忙迎上去道:“你这是从哪儿来的?”
“从贡院里来,原本想先回去换一身衣裳的,怕老太太挂念,所以就先往这里来拜见老太太。”
宋景行的这些话是对老太太说的,只是视线不由的就从静姝的身上扫过,见她低着头不说话,又看了眼自己怀中的手炉,继续道:“孙儿也不便在这里久留,一会儿祖父回来了,只怕还要问话,先要回房洗漱一番才好。”
“就是,洗个热水澡,再好好睡一觉,别的事情不着急。”
宋老太太心疼的不行,直蹙眉道:“都说进了贡院出来得脱一层皮,果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