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影是太太的贴身大丫鬟,身份不同,今日又是过年,她穿了香色的缎面棉袄,外面青缎灰鼠的褂子,发上两支金钗耀眼,耳朵上不大不小的珍珠坠子一晃一晃,打扮得似人家的姑娘一般,越发衬得离她几尺远近、只穿着素绸棉袄的杨洗砚看上去灰扑扑的。
“大节下不好骂人,你有什么要说的,今日只管说,我听完就走,不啐你。
今日说不完,来日再想说,我就不依了。”
菊影双手抱臂,冷冷看向杨洗砚。
杨洗砚本来低着头,腰背却还是直的,听见这话,眉毛却掉了下来。
“有话快说,别做出这副样子。
我还要赶着去服侍太太,没空看你装可怜。”
菊影冷笑,“方才我跟着二姑娘,现在已是擅离了职守,回去我还要自领罚的。”
杨洗砚忙道:“是我非要找你,若有罚,我来领。”
菊影抬眉:“这是太太与我的事,与你何干?”
她看向四周:“你再不说,我就走了。”
见菊影真抬脚要走,杨洗砚慌忙伸手要拦,又没敢真的碰她,只急道:“你等等!”
菊影回身,退后了两步。
但杨洗砚也不敢再多靠近她了。
这一两年间,他不知想过几回,如果真的还有能当面和菊影说清楚的机会,他应该怎么起头,怎么把事说明,她不愿意信他,又该怎么办……
可现在,看着这样满面警惕,一丝不容冒犯的菊影,他知道他想的那些都是空的了。
怕她不耐烦,他第一句出口的就是他最想说的话:“我……我和秋霜的事,是我父母定下的,并不是我想的!”
菊影微微一怔,随即笑道:“父母定的,你不愿意?这话你也有脸说?但凡服侍主子的人,哪怕你父母要你死呢,只要主子不许,就没有你去死的道理!
你们家服侍了几辈子,你又是老爷跟前的人,你不愿意,去求老爷,老爷还能让你爹娘强压着你定亲拜堂?”
她已经不想听了:“我还以为你到底想和我说什么呢,原来就是这个。
以后我一心服侍太太,你管你的事,就算有很要紧的正事,也自有管家的大娘嫂子们来回,你不必再找我。”
杨洗砚情急之下,又忙说出一句:“我和秋霜并没下定,我……”
菊影冷声道:“方才我没说,你越发不尊重了,秋霜姐姐是服侍过先太太的人,如今又跟着大姑娘在京里,你与她无亲无故,怎么敢直呼她的名字,连个‘姑娘’也不称?”
这口气一直存在她心里,今日终于发出来,她索性上前两步,问到他脸上:“本来我不想把话说得太难听,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烂在肚子里就好,何必说那么清楚,大家难看:你父母见秋霜姐姐是先太太的大丫头,想让你娶了她,以后好在先太太面前邀脸儿。
谁知先太太病重了。
秋霜姐姐没了好前程,你父母自然悔上来了,也就由你去寻别人。
我又错看了你的为人,多和你说了几句话,你们就另有想头了!
幸好老爷心里清楚,没叫委屈了秋霜姐姐。
虽然没下定,可人家的终身岂由你们挑拣?把我蒙在鼓里,我若不知道,岂不成了那等没有廉耻的小人了!”
她追问:“你如今非要和我说这些话,有什么意思?难道是想借我再攀上太太,能让你老子娘回来?”
不等杨洗砚说话,她又道:“你若说你真是真心,没有别的意思,好啊,这就去跟我回了太太老爷,咱们一起到太太的陪嫁庄子上去,一世不回来,也不见别人,如何?”
杨洗砚满面惶然,张了张嘴。
这时,树影摇动,菊影忙看过去,只见似乎有个影子窜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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