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她索性甩开父亲的袖子,蹲在地上抱着双肩缩成一团,瞪着斜斜透过廊檐打到地面上的光影,眼泪扑簌簌掉得跟不要钱似的。
沐武岱回头一看,吓惨了,忙不迭退回来,单膝曲低,在她面前蹲下,手足无措。
“哭、哭个什么劲啊?老子又没打你!”
他急得老脸涨得通红,却还记着女儿大了,又不能像小时那样抱起来抛高高哄,一双手伸出去缩回来好几趟,还是不知该放在哪儿好。
“别哭了……别哭……多大个人了……你你你……刀砍身上都见不着两颗泪珠子,怎么讹起自家亲爹就哭得这么卖力?”
对久经阵仗的沐都督来说,被百万大军压境都不如看到女儿哭来得吓人。
沐青霜抬起泛红的泪眼,仰头瞪他:“那你说不说?不说我还哭。
到大门口去打着滚哭,叫人狠狠笑话你。”
哭腔哽咽,语气却是不容商量的。
“好好好,说说说,”
沐武岱拎着她的胳臂将她提溜起来,口中忿忿低喃,“老子养了个什么破姑娘?见过‘逼供’、‘诈供’的,可没见过你这么‘讹供’的!”
沐青霜顺着他的力道站起来,抬袖抹去满面泪痕,破涕为笑:“那不然我怎么办?你是我爹,又不是旁人,总不能当真将你按头打一顿逼着说。”
略带着点哭腔余韵的鼻音,听起来蛮霸霸的,却又有点撒娇的亲昵。
沐武岱宠溺又无奈地瞪了她一眼,面朝湖心负手而立:“若我说,其实是你爹欺负了阿征,你怎么办?”
“不怎么办,”
沐青霜与他并肩而立,垂眸看着涌到近前的那群斑斓游鱼,“若真是他被你欺负了,那也是他甘心的。”
满朝就俩柱国大将军的封爵,与汾阳公主、成王两位殿下都能平起平坐的一等封爵,比甘陵郡王和嘉阳郡主都高半头,除了帝后二位陛下,谁还能真将贺征欺负了去?
“阿征这小子啊……”
沐武岱感慨地长叹一声,笑道,“挺好。”
“他好不好,要你告诉我啊?沐都督,你少东拉西扯的,到底什么事?”
沐青霜不满地轻踢着廊檐下的长椅。
沐武岱也没再兜圈子:“那时他问我,说若你点头了,他能不能上门提亲,我便与他谈了个条件。”
“什么条件?”
沐青霜扭头看向父亲的侧脸。
沐武岱怔怔望着湖面波光,模糊的笑意中掺杂了一丝歉疚:“我说,若他能查出当初是谁给我下的套,我就同意。”
沐青霜略皱了皱眉心,不知该说什么。
“我明明知道这事不好查,也很清楚是查不得的,”
沐武岱反手挠了挠后脑勺,愧意更深,“阿征那小子也算我看着长大的,虽话不多,却是个实诚的小子……”
其实沐武岱早就想得很明白,当时战局正吃紧,整个中原打成一锅粥,大多人能顾着求胜、求活就不错了,寻常人哪里分得出神来算计他?
能在那样的时局下腾出手来对付他,将所有事都做得似模似样,叫人一时间看不出破绽,还在仓促中将所有尾巴扫得半点不留的可疑人选,放眼望去,一只手就能数完。
而这些人,哪个都是如今动不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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