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品甚繁,眨眼间摆满了一大桌。
白马假装鼻尖发痒,伸手摸了摸鼻子,实则迅速地用小指在唇边擦了擦,摸到嘴唇周围仍是干的,这才放下心来——二爷拿来的饭菜刚刚热过,此时正腾着水汽白烟,香气扑面而来,他实在害怕自己不觉垂涎,那样也太丢人了。
其实白马也很无奈,他对于饥饿的记忆太过深刻,每每想起匈奴营地里小瘸子给他留下的那些根本没有肉的羊排,他都觉得腹部隐隐作痛。
在匈奴整整三年,他几乎不曾吃过一顿饱饭。
太过饥饿的时候,他甚至趁着晨起挑水,跑到湖边偷偷挖一些草根树皮混着冷水吞下。
然而,这并不顶饿,往往不过多时东西就已经消化光了,他能听见自己腹内咕噜咕噜响,猜测那大概是自己的前胸和后背都在生气,隔着他那一肚子的水正在打架呢。
故而,世间诱惑千万种,唯有食物令白马难以抗拒。
他的视线穿过二爷,在十余个菜碗间来回游荡,仿佛少看哪个一眼都是一种损失。
如此,也就逐渐忘了心中的疑惑,忘了问二爷去过哪里、为何前来,为何偏偏来找自己?
“不喜欢?”
二爷行事不拘一格,时常给人一种粗枝大叶的感觉,实则心却很细。
他仅用余光瞟了白马一眼,便立即发现对方神色有异,或许是怕自己又惹他不高兴,忙不迭解释道:“那地方河鱼好吃,我想着你打小在关外长大,怕是没有吃过。
莫不是闻到这股子周溪云的鱼腥味儿,呛着了?”
白马:“……”
他记得,三年前二爷出塞寻找周望舒,见面时开口便唤他作“小云”
,当即推测溪云是周望舒的字。
白马不懂其中深意,只觉得这闲云野鹤般的名字,与周望舒冰冷孤傲的性子并不十分相符。
再想起那日,自己跑到云山边集围观老人说书,二爷像个疯乞丐似的坐在地上,大骂“周望舒算什么大侠?”
此时随口一句话,竟又把周望舒拿来当说笑的佐料。
白马以往没有见过他这样的人,很有些怀疑二爷跟周望舒到底是不是十分要好。
二爷看了白马的脸色,虽不知他神情迷茫在想什么,但见他脸上没有厌恶的神色,知道不是菜不合口,便伸手在他肩头轻轻拍了两下,笑道:“坐坐坐,都是自己人,何须与我客气?”
三更半夜,凉风习习,二爷极像是一簇火苗,将他的四周照得既亮又暖。
白马罕见地没有与他斗嘴,微微躬身,朝二爷拱了拱手,道:“请您先入座。”
如此一来,二爷倒是受宠若惊,大张着嘴愣在原地,不怎么敢坐了。
他神神道道地围着白马转了一圈,机警地贴在他耳边说话:“你是不是……被什么东西给附身了?你可不要对我的小马儿动手动脚啊。”
“没有!”
白马翻了个白眼,想要生气,侧目一看二爷正对自己挑眉毛,便知自己又中了他的计,原本装得好好的,却被他一句话给激怒。
白马深吸一口气,柔声道:“多谢您有好事时还能想着我,您坐吧,我伺候您吃。”
二爷咬咬嘴唇:“你一天到晚多辛苦啊,还是您先坐,我伺候您吃。”
“我!”
白马险些又要骂出口,在心中不断劝慰自己:权当他是个三岁小儿,不与他计较罢。
他将怒气强压回去,道:“您来我房里,是贵脚踏于贱地,简直令此处蓬荜生光,我本来昏昏欲睡,见了您以后顿时来了精神,只想伺候好你。”
二爷摆摆手,笑道:“不然,不然。
你瞧你,”
他说着,伸手摸了摸白马的脸颊,“肤白胜雪。
你看我在房中来回走动,根本都不会撞到东西,这正是因为你白得如同一颗夜明珠,将房间都照亮了。
如此美人,我疼爱还来不及,又怎会让你伺候我,做那下人要做的事情?”
两人虚情假意地客套了一番,将彼此都吹上天去了。
二爷似乎觉得这样很有意思,若非怕菜凉了,也许他能如此玩一个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