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令宜在沐晖堂的暖阁里守着裴安。
裴安躺在床上,病了两日,水米未进。
她没敢惊动府中上下,自己找了相熟的大夫来看。
大夫嘴上说好好养着,应无大碍,可开的都是些补药,无法根治。
这孩子小时候经历坎坷,天生孱弱,好不容易养到十岁,并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
她忧心忡忡,生怕哪一日,裴安有个三长两短。
她听春玉说,裴延去了延春阁,沈氏应该会跟他说娶妻的事,这会儿想必有结果了。
她望着床上的儿子,手指缠绕香帕,心思百转。
侯府早晚会有女主人,她心里已有准备。
原本若是来个普通的高门贵女,也没什么,可这沈二姑娘的身份实在太特殊。
她是皇上的妻妹,父亲安国公又曾是皇城里世家大族的头头,这样的一座大山压下来,真是重不得又轻不得。
魏令宜也是出身于世家。
老皇城里的关系都是骨头连着骨头,筋连着筋,哪一家出事了,总得拉出不少牵连。
当年裴家获罪,她的父亲为了避嫌,不敢出手相救,还逼着她跟裴昭合离回家。
她没答应,父亲索性就跟她断绝了关系,也是为保整个家族不被连累。
母亲偷偷给她写信,还塞了不少银票。
否则他们这一大家子在乡间,老的老,病的病,小的小,日子真不知道怎么过。
后来九王夺嫡愈演愈烈,京中的世家一个接一个地倒下,朝臣们你咬我我咬你,下场比裴家惨的大有人在。
他们被逐出京城,反倒是保全了性命。
她还设法营救丈夫和公公,只是没想到他们刚到流放地没有多久,便先后病死。
消息传回来,婆母精神失常,竟然一把火将他们住的屋子点燃,差点把裴延给烧死。
裴延要去投军,路费还是她出的。
如今她庆幸走了这一步,否则他们重返京城,还不知道要花多少的年月。
今上登基以后,安国公和彼时还是锦衣卫总旗的徐都督因为从龙有功,被天子重赏,春风得意。
可安国公的好景也不长,儿子连个爵位都没承袭下来。
兄长说,安国公知道皇上太多的秘密,又是老皇城里那些贵族的头头。
皇上锐意变革,这些人挡了他的道,所以安国公府才是如今的下场。
这话说得隐晦,深思也能明白,恐怕皇上跟安国公的死脱不了干系。
等安国公倒台以后,旧贵族在朝中的势力已被皇上肃清了不少,但百年大树,根基犹在,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死灰复燃。
靖远侯府跟安国公之女扯上关系,就等于埋下一个隐患。
裴延若是看重沈二姑娘,则等于是联合了旧贵族的势力,不知哪天就会碍着皇上的眼。
若是跟沈二姑娘形同陌路,旧贵族就等于站在了裴延的对立面,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他。
皇上这步棋,下得太绝了。
魏令宜很害怕。
当年的裴家何等锦绣荣华,一夕之间就像被放了把火,烧得精光,只余下空架子。
他们在乡间那几年,虽有她母亲的接济,但尝尽世间冷暖,零落到泥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