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叶凡还是没能等到叶生醒过来。
在叶生做完手术的第二天下午,他接到顾勇的电话,剧组催着他回去,说是不能因为他一个人拖慢整个剧组的进度,这些道理叶凡哪能不懂,但是这会子,他是真不能走开。
叶生到了该醒的点儿还没醒,麻药劲儿早散了个干净,不可能是这个原因不是?问了医生,却也只得到一个支吾不清的得看病人自身的求生意识,医学上有许多事情,光靠这经验呐,是解释不来的,您瞅瞅,这不完全扯淡嘛!
叶凡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情况,急得抓耳挠腮,可偏偏自己什么忙都帮不上,只能干看着叶生在无菌病房里睡得舒坦。
照理儿说,手术做成这样,叶生早该有意识了,早该了!
任凭叶凡怎么撒泼耍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顾勇在那头愣是连说话的语气都没变,说飞机票都给买了,就当天晚上的,行李不用他收拾,都准备好了,直接赶机场去就成。
挂了电话,叶凡头抵着玻璃窗,傻杵着愣,这一走少说也得小一个月了,其间有是有个什么事儿,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的,真要跟原来那样,他可是哭都没处去。
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什么事儿都没有个两全的法子,不能离开叶生,却也不能拖着好不容易得来的工作不干,这往后恢复阶段花的钱只多不少,他不能勒着叶生的药和营养。
想了好一会儿,叶凡给顾勇回了个电话。
“怎么着啊,想通了?”
顾勇那头电话响个不停,看样子也挺忙。
叶凡眼睛盯着叶生,憋在胸口里的气没能吐出来,他开口说:“顾勇,我真没招了,本来,不想麻烦你的,可是你也知道,我爸……他还没醒,要让我就这么走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别的事儿,我自己扛着,也没什么,但是……”
他断断续续地说着,想着什么了就说什么,没有个条理。
顾勇难得没有讥讽他,安静地听着。
“帮我爸找个护工吧,要心细点儿的,脾气……也好点儿,千万别冲。”
叶凡有点说不下去了,他抽了抽鼻子,长吐出一口气,“我爸这人有时候挺倔,他说话吧……其实,我也不太了解我爸,他都不怎么跟我说话,呵,你瞧我,和你说这些干嘛呢。”
说到这里,叶凡的声音低了下去,他第一次在顾勇面前放低了自己的姿态,这是他该做的,也是他唯一能为叶生做的,他说:“顾勇,对不住了,又得麻烦你。”
顾勇坐在办公室里,看着周围吵吵嚷嚷为了博一点儿曝光率就死命了制造绯闻的三四线小明星,因为工作不顺意拍桌子摔板凳虎着一张脸看谁都用白眼的经纪人,做着各种见不得人的勾当往上攀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有了瞬间的愣神。
像是被叶凡的哪句话打通了任督二脉,顾勇一拍脑袋,恍然大悟:噢,敢情这个世上,还是有他没瞧着的地方。
电话那头,是另一个世界,平凡、卑微却有着一股与命运抗衡的张力,生活的油墨还没有蘸上去,清清爽爽的。
他仿佛能隔着电话听到病房里心电图仪滴滴的声响,叶凡带着鼻音的自言自语,一个劲儿地叨叨,可不知怎么的,就是让他讨厌不起来,这个在他看来靠着潜规则往上攀没有任何名气的小演员儿,和那些外表道貌岸然一本正经,心里却不知怎么衣冠禽兽油心油肠的伪君子一比……呵,比不得,比不得。
“行,你就放宽心吧啊,交我了。”
顾勇应着,叶凡道了谢,没再多说就挂了电话。
叶凡手按在玻璃窗上,看着叶生没有一点儿痛苦的酣睡着,心里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他想,也许,这就是生活。
什么是生活?诞生,然后玩儿命一样让自己活着。
打从出生的一刻起,柴米油盐酱醋茶,一个逃不离;酸甜苦辣咸淡,轮着尝个遍。
把那长长的一辈子时间,抡巴抡巴拧成一团儿,搁砧板上,拿钝了的菜刀,切成一小段一小段的,清水炒,热油滚,高温闷,苦的痛的都得来上一遍,淡了加点儿盐,咸了添点儿水,要是辣了,多抽抽气,要是苦了,捏着鼻子嚼巴嚼巴直接吞。
哪儿有吃不下去的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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