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骁飞一行人赶到开封府衙的仪门,已近黄昏,又累又饿。
门房听说他们的身份后,称巡抚大人正在后院和家人吃饭,他马上进去通报。
宋骁飞抬头看天,天空还残余几丝晚霞,心想李鹤年这点就吃晚饭,还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
,加之刚在路上得知开封六县均未开仓放粮赈灾,他对李鹤年的印象大打折扣,心生一股怒气,让门房不必通报,直接带路,他准备去好好羞辱一番这不知体恤民情的河南巡抚。
王士珍带四个亲兵紧随宋骁飞。
到了后院,只见院子中间摆放了一张大的方桌,胡须花白的李鹤年身穿打了补丁的旧官服,正和十二个家人围坐方桌吃饭。
见宋骁飞怒气冲冲带兵闯进来,放下筷子,站起身来问道:“你们是何人?”
宋骁飞亮出腰牌和李鸿章的亲笔信,表明身份,李鹤年行礼道:“下官不知提督大人驾到,未曾远迎,失礼失礼。”
李鹤年的官阶是河南巡抚加右都御使衔,也是朝廷的从一品大员,和宋骁飞的提督官职同级,但李鸿章是钦差大臣,宋骁飞又是钦差特使,所以李鹤年自称下官。
宋骁飞听了,也没跟他客气,走到桌子旁,出语讽刺:“本官一路上看见大人的治所饿死的饥民无数,李大人倒是在这敞亮的府衙后院开小灶,吃得欢呢。
这么早吃晚饭,也不怕把自个噎…”
宋骁飞的话没说完,自己就先噎着了,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他走上前去,本想看看李鹤年和家人到底吃什么山珍海味,结果,他现偌大的桌上,就一大盆飘着玉米渣的稀饭,上面浮几片黄绿色的苦菜叶,那稀饭清透见底,宋骁飞在稀饭里都能看见自己的身影。
再一看李鹤年的家人,他的两个儿子瘦得只剩皮包骨,三个孙子也一个个面黄肌瘦,宋骁飞的内心大受触动,这堂堂一省巡抚,家人竟都如此,可见河南灾情有多严重。
李鹤年听了宋骁飞的话,知他误会了,便解释道:“下官不才,如今河南逢此千古奇灾,是铁石心肠亦当泪下。
老夫刚下乡察看灾情,并非在吃晚饭,而是我和家人的中饭,我们现在一天就吃一顿,剩余的口粮,拿出去接济饥民了。”
宋骁飞听到此,知道李鹤年是个大清官,为自己刚才的莽撞大为羞愧,赶忙认错致歉。
但他依然不解地问:“河南上报的‘常平仓’,有九十五万余石谷。
灾情如此严重,李大人为何还不开常平仓赈灾?”
李鹤年摇摇头,叹息道:“贪官污吏害死人呀。
下官这三个月来核实全省的常平仓储量,现各地虚报严重,实际粮食不足上报的十分之一。
下官一得到这个消息,马上就上奏了朝廷,将这些虚报的官员免职入狱,但这于事无补,河南现在十户之中,受灾的有六户,加上很多农民种植了鸦片,手里没有余粮,下官想等到冬天再开仓。
不然,天寒地冻,老百姓会大批饿死。”
宋骁飞一听,粮食产量放“卫星”
,从古到今,都是无良官僚的制度性,即便李鹤年是包青天再世,也改变不了河南现在的灾难。
事已至此,只有向外求援了,宋骁飞对李鹤年说:“本官在路上就已经看到有村庄饿死人了,你赶紧组织官差开仓放粮。
我马上奏请中堂大人,把江南的漕粮和东北的库米运来支援灾区。”
和李鹤年交接完赈灾的事,安顿好了容蓉,宋骁飞和王士珍带四十马兵,连夜赶回陈州府。
到了袁寨门前,现袁寨的寨门紧闭,袁世敦亲自带着团练在炮楼上放哨望风,他们手里拿明晃晃的刀子,背着洋火铳,守在土炮旁。
袁寨前围了一千多个灾民,黑压压全是人头,宋骁飞一看,这些人也并非暴徒,有一半是抱小孩的妇女,嘴唇开裂,有的掏出干瘪的,让饥饿的孩子含在嘴里,但没有奶水,孩子饿得不行,咬出血来也无济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