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纳特少爷随随便便就拎着一箱满法国跑,眼都不眨就送了自己一本。
见过达西对他平等而处,甚至看做可以商量事情的对象,现在再联想国务大臣对他的重视后,爱德蒙对年轻人的能力有了直观认识。
爱德蒙不免又想起了自己最偏爱的那只垂耳兔。
父亲养的三只兔子里,它最小只,像是一团雪球,连苜蓿草都抢不过两只大兔子,每次都会被挤开,即使这样也只是缩在一边闷声不吭,等心情好了又晃着耳朵往高处的花丛里扑。
爱德蒙每天都会帮忙摘草投喂,看得次数多了,于是心底最疼爱它,每天都要陪它玩,直到它熟悉了自己的脚步声,听到就会跑过来,用细软的前肢扒拉阳台的门。
这时候,十二岁的爱德蒙就会轻轻将门打开一道缝隙,让它钻出来,任由那只兔子粘着自己亲近撒娇,偷偷先喂饱它,还要挑最柔嫩的部分给它吃。
即使后来跟着跑船,爱德蒙偶尔也会想起小家伙,担心父亲接手后,它会不会还是抢不到吃的,然后又饿着肚子没心没肺跑到一边玩。
直到几个月后返航马赛,他迫不及待回家,看到了垂耳兔的那窝兔子兔孙们,就连两只总是欺负它的大兔子都变成了垂耳兔的小媳妇。
“都是你最偏爱那只搞出来的崽子。”
回忆里,父亲叼着烟,一脸感慨继续说,“你别看它小,聪明着呢,我不管它,它就蹦到花丛里,也不碰面上的,所以偷偷把根茎都快吃光了我才现。”
所以,他以为是扑到花丛里玩,其实是偷偷去加餐了。
同样,他以为的天真纯善的小少爷其实自己是在关心一只披着兔子皮的小狐狸。
他控制不住挂念的人,其实根本不需要自己。
想明白这点,送克莉丝离开自己的房间后,爱德蒙便决定冷下心,从这一刻起,绝对不去看或者想任何与这个人有关的事情。
他却忘了,越是刻意回避,其实就是在刻意提起。
爱德蒙坐在书桌后,打定主意办理事务清空一下大脑。
英国的事务他看也不看就放到了一遍。
爱德蒙又拿起了法国的文件,宁可用仇恨将自己扎得鲜血淋漓也好,结果只是看到梅塞苔丝,他就想到了年轻人和姐姐们说的那番话,看到唐格拉尔开了家银行,他便想起了那天在弗伦奇银行的再次邂逅,线人提起马赛莫雷尔家的现状,更是捅了回忆的马蜂窝,连在马赛朝夕相处一点一滴全部嗡嗡在脑边绕。
爱德蒙猛地合上了,开始办意大利的事项分神。
很快他现,这同样是个错误的选择,他的爵衔是基督山,只要和这个身份相关的事务,轻松便能看到字体各异手写的“ontecristo”
,他越是强迫自己不去想,就越不自觉去看,很快连那些法文字符都变成了chris。
etedeontecristo
基督山伯爵。
etedechris
克莉丝的伯爵。
“克里斯,为什么他要叫克里斯。”
爱德蒙忍不住低声说,一面批复要求这群字迹潦草的手下以后注意一点,很快又因为行船时积攒的文学素养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贮水笔在桌面上拉了一条长长的墨迹。
罗密欧啊罗密欧,为什么你叫做罗密欧呢。
虔诚的信徒几乎本能绕过了突然冒出的答案,即使这时候也潜意识不想牵连到搅乱他所有心神的人,反而忿忿不平迁怒起另一个无辜的英国人来。
罗密欧与朱丽叶,既然是意大利故事,莎士比亚为什么会写出这种台词
在遇到法利亚神甫前,牢狱生活是没有尽头的昏暗,没有被知识塑造的爱德蒙成日只能祈祷和诅咒,他因无边的黑暗而执拗偏激。
近来一直在思维里绕圈子,现连自己都变得陌生起来,却始终找不到原因,实在让他慌乱又恼怒。
爱德蒙对自己动了气。
既然保持清醒就会想起,好,他就做一个放弃思考的人。
爱德蒙反锁了门,冷笑走向浴间,中间不免又回忆起了某位洁癖的小朋友,将自己整个浸入冷水中清醒了一番。
很好,在水里他还想到了他们的初遇。
记忆力和听力都太好的人终于躺下,曾经睡在床橱里只有一墙之隔的清浅呼吸声又冒了出来。
直到落地钟滴答声掩住了回忆,他才终于从这番较劲里解脱出来,陷入了梦境。
这次,爱德蒙的梦里没有牢狱和黑暗,而是被父亲栽满鲜花的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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