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令窈翻来覆去睡不着,趴到窗台下的髹漆贴金卧榻,百无聊赖眺望夜色茫茫,月朗星疏。
人一静,就爱想事。
但有些事自觉不该想,遂连忙拿出其他无关紧要的事填塞内心。
她先是翻出味蕾碾过的醉蟹,好吃极了,可惜没吃几个,其余的全被郑嘉木讨了去。
半夜想起来,嘴馋得很,却只能遗憾自己中途离席回去晚了。
想完了醉蟹,令窈又拣出白天里自己的飒爽英姿,虽然只得第三,但待她日后年纪长些,定能夺了南侯府世子的头名。
脑海里兜一圈,最终还是回到郑嘉和身上。
睁开眼看月亮,闭上眼想吃食都无用,耳畔一遍遍响起他夜里说过的那番话。
他说,有她出头,他无所畏惧。
令窈将手伸到耳边,小小一撮嫩肉红烫,牢牢捂在掌心,听不见外面风打芭蕉叶的动静,却挡不住郑嘉和病怏怏的声音钻进心里,破出一个洞,里面有久酿的蜜微微荡开,只可惜蜜在心房搁太久,有些泛酸。
她上辈子从没得过郑嘉和这番话,她知道他厌恶她,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已经记不清楚。
前世喜欢她的人多如鸿毛,讨厌她的人也如过江之鲫,她曾抚慰自己,区区一个郑嘉和,不必放在眼里。
兄长又怎样,她不稀罕他的疼爱,总归他能供她打时间即可。
令窈从久远的记忆里回过神,听见外间小榻上鬓鸦小声压抑地咳嗽。
天气变幻,最易感染风寒。
“鬓鸦。”
鬓鸦趿鞋,嘴里应“欸,郡主,怎地还不睡?”
令窈轻抚鬓鸦额角碎,有些心虚“鬓鸦,天一亮你就去找李太医,让他为你治咳疾。”
鬓鸦笑道“只是嗓子痒而已,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令窈声音更低“小病更需谨慎,如今只是嗓子痒,说不定明日便热体虚,到时候谁来伺候我。”
鬓鸦无奈应下“好好好,明日赶早我便逮着李太医开方子。”
她为令窈掖好被角,刚要转身走开,一只细白手臂拽住她。
小姑娘凝脂般的脸蛋可爱稚嫩,清澈闪光的大眼睛垂了扇睫,做贼般小声嘱咐“待李太医为你看诊后,再让他往度月轩去一趟。”
她快嘟嚷“告诉他,好好为那个人调养,莫说千年人参,就算是天山雪莲,我也会让人寻来。”
鬓鸦怔,半时领悟了然,脸上笑意更甚“郡主说的那个人,是指二少爷吗?”
令窈扯过锦被盖住脑袋“嗯。”
外间鬓鸦笑着重新躺回去,许久,令窈从被里钻出来,听不见动静,下了榻站上脚凳,悄悄将挂在墙上的弓箭拿开,深呼吸好几口,总算静了心。
睡得晚,翌日起得也晚,日上三竿,令窈醒,猛地想起今日的家学功课。
她急急从榻上跃起,抱怨“怎么没人叫醒我。”
小丫头进屋来“鬓鸦姐姐说,昨日郡主骑马累着了,让郡主好好歇着,老夫人那边已经差人去家学里告假一天。”
令窈手忙脚乱唤人洗漱,半点都不敢耽搁。
她清楚孟铎的性子,绝不会因为老夫人一句告假就放她松懈。
她笃定他会派山阳来查看,或讥讽或揪她归学,昨日他已经放她一天,今天断不会容她怠学。
令窈梳妆打扮完毕,未等到山阳的身影,倒是等到了李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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