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无法施展过多的灵力,越往下坠修为越被压制,乌见浒就在他眼前,闭着眼如飘叶一般坠落。
总是差一点就能触到,又一次次地失之交臂。
容兆咬住牙根,最后无法,只得如当年他父母做的那样,快速掐诀,拼着仅存的修为,织出结界,勉强将乌见浒纳入其中。
最后一刻,深渊底滔天的地阴离火席卷上来,火舌迅速舔吻上他们。
随之坠入血河里,恶臭腥血混着不知已腐烂多少万年的生肉槁骨一起涌来,让容兆几欲作呕,几乎睁不开眼。
他立刻调转体内邪力,一遍一遍流转经脉,使自己勉力维持身体平衡、屏息静气,在那些不见光的混沌阴秽里艰难觑眼,四处摸索,找寻乌见浒的身影。
分明最后坠下时他们之间还近在咫尺,此刻却怎么都搜不到更看不到那个人,容兆心急如焚,焦心之感让他体内运转的邪力也趋于紊乱,横冲直撞,几要让他陷入错乱癫狂中。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无边无际的血与火,一遍遍滚过他的皮肉,虽伤不到他,但那种慢慢腐蚀吞噬肉身的痛感,他尝到的其实从来不少,只是在当年就已经习惯了。
此刻那些痛更像滚在他心上,让他撕心裂肺、肝肠寸断,却无药可救。
在最慌乱无措、绝望崩溃时,他终于在接近血河底的位置,看到了乌见浒——
阖目靠于他织出的结界里,安静得像只是睡着了。
容兆眼眶里那颗摇摇欲坠的泪终于落下,落进那漫天彻地的血海里,无声无息。
血河底不断传来哀鸣嘶吼,那是恶鬼在咆哮,即使听过千万遍,依旧是那之后很多年,重复出现在容兆噩梦里,让他最胆寒心悸的声音。
他在浑噩蒙昧间想起前事,想起曾经,他就是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的父母在他面前被烈火吞噬、被恶鬼撕裂,只是那时他在结界里,父母在结界外,他想做什么都无能为力。
但是今日,在结界之外的人是他,而乌见浒,还被他完好护在结界中。
若最后还是只有一个人能出去,他也希望那个人是乌见浒。
“不要哭。”
模糊声音传来,有一刻容兆几乎以为是自己生出的幻听。
他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眼中的泪不断涌出,他却似浑然不觉。
结界之中,昏迷数月的那个人在这一刻缓缓睁开眼,虚弱看向他,又一次重复:“不要哭。”
是神识里的声音,只这三个字,却让容兆的眼泪彻底溃堤,混在污浊不堪的血海里,模糊一片。
乌见浒无力抬起手,简单的动作却做得无比艰难,试图想去抚摸容兆的脸,想帮他擦去脸上眼泪与污秽,直至手指触碰到结界之壁停下。
他的目光也随之停住,明白过来,难过和心疼逐渐漫进他眼底。
那样的眼神看着容兆时,让这一刻沉在这至邪恶秽里的人,终于找回呼吸,看见了光。
强烈求生欲唤醒了容兆的神智,既已这样,无论如何他都得活着将乌见浒带出去。
他知道顺着这条血河往下游去,尚有一线生机,前一次他便是从那里爬出的深渊炼狱,这一次同样可以。
他收起眼泪,在神识中传音给乌见浒:“你就在结界里待着,不要动,这道结界能支撑十二个时辰,我推着你往下游去,那边有能出去的路。”
结界中那人疲惫点头。
容兆打定主意,重新镇定下来,阖目持续运转体内邪力,感知分辨了一下方向,同时抽剑出鞘,提防下方随时可能扑上来的恶鬼——
他自己不惧这些,因他是亿万人里挑一的天阴体质,那些恶鬼近不了他的身。
但乌见浒不是,阳体之人在恶鬼眼中,便如一道无时无刻不散发诱人香气的珍馐,他不敢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