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你我,就只沦落到说客套话的地步了?”
他声音发涩。
是多年不见的儿时同窗,还是久未谋面的至交好友,才会说这些?她是他一生的挚爱啊!
考场凶险,褪了几层皮,每当累得受不了想放弃时,他就会想她。
想给她过好日子,想一辈子对她好,只要想到这些,他就觉得自己该坚持,也最终走到了金銮殿。
可还没等他开始金銮殿的面君之试,却忽然等到了她的不告而别,她也借由春巧的口,告知了她的身份。
因这身份,他与她,注定相隔天壤。
牛郎织女尚且每年七夕相见,他与她,与天人永隔还有何区别。
“听春巧说,你......还未娶妻......”
这话她本不该问,既尴尬又无情,更加失礼。
可她不得不问,也不得不与他说清楚。
只要一想到自己早已变心,他却还固执地信守承诺,更打算为了她一辈子不娶,她便羞惭得无以复加,深深觉得此时坐在她面前的这个男子,是那么得可怜。
吴清却不想谈这些:“他对你好么?”
绿莺垂下头,顿了下才点头:“好。
我已给他生下个女儿,他也甚是疼爱。”
旋即抬头接着说道:“当初的相遇,可能只是老天爷下的一步错棋,后来他老人家拨乱反正了,咱们各归各位。
我已有了好得不能更好的归宿,你也该早些看开才是。
如今也是朝廷命官了,千金贵女高雅雍容,倒是与你的才气更相匹配,跟她们一比,我倒真成了根草了。
吴夫人前半生命运多舛,你也该早让她抱上金孙才是。”
“这些就不劳你费心了。”
吴清已然收了笑,干巴巴道。
说完也不再看她,只兀自低头望着杯中茶,似是生了闷气。
他态度这般,绿莺怎么能不明白,知他不爱听,可又有甚么法子。
沉默片刻,觉得也没甚么再可说的,她起身告辞。
吴清看她脸色发白,心便软了些,再一想到这一分别不知何日再有相见机会,连忙起身,弯腰作缉红着脸羞愧道:“对不住,你别气我,方才是我不好,你可莫要气坏了身子,否则我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了。”
绿莺摇摇头,叹息一声:“我不怪,我怎么会怪,是我负了你,该我说对不住你才是。”
“不不不,你没错,能遇见你,是我吴清这辈子最不后悔的事。”
吴清连忙胡乱摆着手。
“这两年,我在翰林院不能经常归家,多亏你让秋云过来帮衬着,我娘的病才养得那般快。
可总这般,我怕到时候让人知道,会坏了你名节,今后就莫要再让她来了。
还有,如今我马上要入编修一职,到时候正式领俸禄了,当初赴考的一百两银子,连本带利,我便能彻底还你了。”
这事绿莺早忘了,她知朝廷俸禄不多,他到时候一个七品官多久能攒下百两,便说不用还了。
他竟不肯,她知劝不住,便不置可否地点了头,与他作别后下楼。
旋木楼梯传来她的脚步声,吴清只盼着慢些,再慢些,即便不说甚么话,能与她在一幢房子里共同呼吸,也是好的。
直到听不见脚步声了,他像疯了似的,一下子冲到窗边,一把推开,寒风中,只来得急看见她弯腰钻进小轿时的一截脊背。
随着轿子远去,这一幕竟与记忆中桐花小巷的那幕重合——
他大着胆子轻轻抓起她的手,温柔地望着她:“那以后日日吃我家的圆子好不好?你放心,我知你家富贵,我必好好温书,待出人头地了去你家提亲好不好?”
绿莺一怔,呆呆地望着他。
须臾,终狠了狠心一跺脚,再不看他希冀的目光,撇开他手往门外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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