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信石一进门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只见玉菡独自一人凭窗而望,神情凝重。
铁信石迟疑了一下,行礼问好。
玉菡头也不回,一字一字道:“石信铁!”
铁信石闻言大惊,呆了呆颤声道:“太太,原来您早就知道我是谁了?”
玉菡慢慢转过身来,直视着他:“石信铁,我当然知道你是谁,不只我知道你是谁,二爷也早就知道你是谁!”
铁信石更是吃惊。
玉菡见他不做声,便继续道:“石信铁,你自小不喜欢做生意,一心学武艺,所以十四岁那年你离家出走上了恒山,跟名闻天下的武师季一禅学艺,为此你父亲石东山与你断绝了父子关系。
十年后你下了山,去包头寻父,你父石东山仍然不愿认你这个儿子,于是你二次回到恒山,为师傅守墓。
咸丰年间,你父石东山不幸卷入乔家与达盛昌邱家在包头的高粱霸盘,全家自杀身亡,你到包头埋葬了父母弟妹,然后来到山西随难民南下,要去祁县寻找乔家,为你父报仇”
铁信石心头波澜大起,虎目中渐渐浮起泪光,道:“太太,您不要再说了。”
玉菡不理,道:“后来你随我到了乔家,新婚之日,你本可以一镖杀死乔致庸,可你没有,你只一镖击中了喜堂上的双喜字。
再后来,你一次次随致庸远行,南下武夷山,北上恰克图,你有许多机会杀死他,可你一直没这么做,相反却一次次救了他的命。
信石,我还是叫你信石,你为何要这样?”
铁信石目中终于流下泪来,道:“太太,您就不要再问了!”
玉菡上前一步,盯着铁信石,道:“铁信石,你就是不说,我也能猜出个大概。
你是个恩怨分明的大丈夫,你一生不让我为你娶妻,宁愿孤身一人,守在乔家的马房里人非草木,玉菡能不知情?这些年间,你不杀乔致庸,大约就是为了玉菡吧!
你知道若是杀了乔致庸,今生今世,玉菡就再也不会快乐”
铁信石猛然跪下:“太太,您不要再说了!
铁信石的命是太太在大街上救活的,太太能让铁信石守在太太身边,每天看到太太,听到太太的声音,就是给了铁信石最大的恩典,今生铁信石知足了!”
玉菡心头又痛又乱,半晌才道:“可是现在我要离开乔家,铁信石,你还愿意留在乔家吗?你还会对二爷起杀心吗?”
铁信石大惊,起身急问道:“太太,您说什么?您要离开乔家?”
玉菡没有回答,把刚才问他的话又问了一遍。
铁信石不再追问她离去的原因,低首呆了半晌,摇摇头道:“信石不杀东家,有太太的原因,也有东家的原因,东家是天下难得一见的仁义之人,信石即使不为太太也不愿意杀他。
但,但信石留在乔家的主要原因,且终身不娶,却还是因为太太您。
若太太离开,信石也必会离开,追随太太左右,别无他念,只求一生做太太的车夫,不离不弃。”
玉菡心中大为感动,眼泪直流而下,半晌道:“信石,这个我可以答应你,但若致庸或乔家需要你,但求你看在我的分上,还能伸出援手,我,我也只求你这一件事了。”
铁信石再次跪下,声若裂石:“只要太太同意信石常伴左右,信石可以应允任何事情。”
当那天终于来临的时候,玉菡到底忍不住,还是又去了一次书房院。
她呆呆地听着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脸上浮起一丝心酸的微笑,接着又趴在窗户上,偷偷向里看了许久,方才离去,折身去了曹氏的房间。
茂才离开乔家之后,曹氏着实沉默了一阵。
原本家事都已经交付给了玉菡,这几年她更是撒手万事不管,一心念佛。
这日听到玉菡要走的话,一时间简直不知说什么好。
手上捏着那张玉菡自休的文书,一迭声地问:“为什么?”
玉菡“扑通”
一声跪倒在曹氏面前,泣声道:“嫂子,眼看着又是年关,咱们家今年的生意不好,只能拿出三十万两银子,陆氏把私房全部拿出,眼见着还差五十万两没有着落。
二爷眼下将这个家交给我管,就是将他的命交给了陆氏,陆氏凑不足这一百万两银子,二爷就要丢了性命!
陆氏想来想去,眼下要救二爷,只有陆氏自休一条路可走!”
曹氏定定神,搀起玉菡叹道:“咱们家交不上朝廷要的银子,你自休了又有何用?”
玉菡道:“嫂子,今日要想救二爷,只有卖掉临江的茶山!
乔家不能失去临江的茶山,就像当初不能失去包头复字号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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