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曙光划破了黑暗,破山从榻榻米上跳起。
他的脸长满了参差不齐的胡须,看来至少有个把月未曾修整了,原本一个英俊飘逸的风流僧人,此刻却变得像一个秃头的虬髯汉。
凌乱的脚步声,是背叛么?
他踢开身边赤裸的女人,拔出了倭刀!
随时准备着作战!
脚步声在门口停下。
“玄灭大人!”
是日向宗湛的声音,语气有些促,但并未到气急败坏的地步。
破山松了一口气,臂上坟起的肌肉松弛了下来,倭刀也倒垂抵地。
童子推开门,日向宗湛看见破山的样子,微一犹豫,便让身后诸将先退下去,女人与童子也穿好了衣服离开后,日向宗湛才走进来,关上门:“玄灭,你……别想太多了。”
这两个月九州外部并无异动,虽然登陆本州岛的海道被王牧民封死了,种子岛也被洪迪珍的私兵占据,并据此封锁了九州岛南方通往海外的道路,可大明的军队除此之外就再没有主动的进攻,九州岛除了西北角肥前、筑前两国之外都已经落入破山的手中。
可破山却还是紧张!
他的心时时刻刻紧绷着,紧绷得几乎随时会断掉!
李彦直没有进攻,可每一个有利于明军的消息传来,都会如巨石般撞击破山的胸口。
棋坪争胜负,庸手斗到最后还要数子以确定输赢,但高手却无须如此,大势既定便可推坪,弈道如是,兵道也如是,破山和李彦直对弈,自非要等到最后一城陷落才知高下,当李彦直登陆界镇之时,萨摩这边,破山与日向宗湛的心就都已经乱了。
胜负已定,对他们来说,难道还要困兽犹斗,直到最后被吃得子尽眼绝么?
九州的华人,已经开始发出一种声音:“向镇海公投诚吧!”
和李彦直有恩怨的,是破山,不是在日华人。
双头龙的一头面向大陆,一头面向大海,十余年来,他一直代表着海外华人向大陆的朝廷争取利益,虽然由于破山的缘故,九州华人内部存在着一股反李的情绪,但大势如此,继续反李只会走向灭亡,而向李彦直投诚的话,则——“我们将拥有整个日本!”
九州岛已完全是华人的天下,本州岛自尾张以西也已是“千里无鸡鸣、白骨露於野”
惨境,这个时候若九州数十万华人向李彦直投诚,背靠大明水师的力量席卷而东,“日本还有谁能阻止我们?”
唯一能阻止他们的只有一个人了,那就是破山!
满东海的人都知道玄灭和尚和镇海公不对付,要破山向李彦直投降,日向宗湛明确地透露过:不可能!
“但他和镇海公有仇,那是他一个人的事,总不能拖几十万人给他垫背吧!”
一个部下嘟哝着,当天晚上这句话传到破山耳朵里,素来慈悲的玄灭和尚鞋子也没穿,提刀冲入这个部将家中,将他斩杀于被窝之中!
从那天起,九州的氛围就变得一日比一日诡异起来,也不知是这种氛围影响了破山的情绪,还是破山一日怪异过一日、一日暴戾过一日的情绪助长了这种氛围的诡异。
终于有一部水师忍不住了——这一部水师在投靠破山之前本是舟山群岛的海盗,他们暗自后悔,心想早知今日,当初就该接收李彦直的整编,宁可拘束些,也胜过为了野蛮的自由远赴海外。
当日,他们为野蛮的自由来归,今日他们也就为野蛮的自由背叛,他们献出了种子岛,并与洪迪珍联合起来,屯聚战船,封锁了九州南路的出口。
为了那件事,破山连杀了七名有背叛嫌疑的水师大将,这一轮的清洗在日向宗湛的劝阻下才勉强停了下来,但本来就屈居弱势的九州水师却因此而更加式微了。
滴答滴答……
对水漏斗的涟漪韵律,破山曾说有助于修养身心,这一刻因他本心已乱,却反而增加了他的烦躁!
“是什么事情?”
面对日向宗湛时,他才勉强定下神来。
这半个月来,他常常要在女人身上发泄尽全身精力才睡得着觉。
“东边来消息了。”
日向宗湛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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