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默默打量君先生,不知他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才突然着急带我们离开,想起那日苏剑知故意说给我听的话,分明是在打君卿的主意,既然能故意说给我听,想必早前也旁敲侧击过君先生,如今看来,君先生定是态度果决地回绝了他。
君卿是君先生唯一的亲人,是他的命根子。
想到这里,便有些后悔方才编出的那番谎话了。
不知是因为愧疚还是别的什么,我的心底忽然生出几分忐忑的预感。
廊下粼粼碧波倒映出屋顶飞檐的轮廓,我想,也许早点离开这里才是对的。
回去的路上,我问君先生为何在苏府这些天从未见过苏剑知的几位夫人,君先生笑道:“那是自然,苏老爷如今入了佛门,身边自然不能再留女子,听说几位夫人如今都住在城郊别院。”
我哦一声,小声嘟囔:“谁说他身边没有女子,那么多女子个比个的年轻貌美。”
这话刚说完,便见前方长廊上走来一个年轻貌美的,是那日为苏剑知煎药的两名侍女之一。
但见她走上前来,盈盈一福身:“家主有请,几位请跟我来。”
我啧一声,观察她身形半晌,又低头琢磨一番,悄悄走到君先生身旁小声问:“先生,你可能看出前面这位姐姐是处子呢,还是已经……”
话没说完就被敲了脑袋。
“你一个姑娘家,怎可随便说出这等荤话来。”
君先生气得眉毛胡子齐抖。
我觉得莫名其妙:“这怎么就是荤话了,不然应该怎么说?”
君先生噎住,而后连连摇头,表情痛心疾首,同时嘴里还念叨着什么,我凑近听了听,听见一句“愧对紫荆掌门”
。
我想他真是想多了,若他见识过云麓山上那群姐妹私下里的模样,必定会对这泱泱尘世有另一番见解。
穿过一片秋海棠,来到一座花厅,厅中苏剑知坐在上首,见到我们,笑脸迎道:“劳烦几位跑一趟。”
君先生拱手笑道:“家主不必客气,可是有事相商?”
苏剑知默了默,道:“确实有件事想请先生帮忙。”
我在一张花梨木椅上坐下,一边竖耳听着他们谈话,一边左顾右盼打量堂中景象,入目所及家具摆件样样皆是上乘,想来是苏家待客议事的地方。
随手端起桌上茶碗,碧绿的茶水中漂浮着一片片尖尖的紫色茶叶,淡香扑鼻。
一旁君卿眼中有几分惊艳,凑近我小声说:“是太湖名茶‘紫笋’。”
我看看他,迷茫点头:“哦,意思是很贵么?”
君卿朝我投来一个恨其不争的眼神。
虽然在桃花林时日日经受君先生和君卿的熏陶,闲来不是品茗下棋就是抚琴吹箫,但大约是天生不通此窍,我喝茶如牛饮,下棋打瞌睡,弹琴这件事初时还信心满满,因在云麓山上便是二师叔亲自教我琴艺,然而不知怎么回事,一曲还未终了,君先生养在院中的动物纷纷暴走,一阵鸡飞狗跳的混乱后,君先生顶着满头鸡毛表示放弃,遂改为吹箫,结果吹完招得山间的野雀们都飞过来,拉了满院鸟屎以示抗议。
终于,在我偷师山下卖茶叶蛋的王师傅,将君先生一整包名贵茶叶扔进锅里煮鸡蛋后,他彻底打消将我教导成一名品貌端然的贤淑女子的念头,并严禁我以后随便玩弄乐器,同时将他的茶叶藏了个严严实实。
于是在桃花林一年光景,我最大的兴趣仍是喝酒吃肉听故事和参与君先生的奇怪实验,对此君先生时常感慨:“孺子不可教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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