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的环境与侏儒的疯狂言论都昭示着他的身份,这是个疯狂的医者。
疯子无法以正常言语沟通,白行简要从一个疯子手下毫发无损地救出持盈,他必须要拖延一点时间来审视眼前的境况。
侏儒医者恶鬼一般丑陋的脸上露出了杀机:“你胆敢阻止我只有死路一条!”
“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的死期?”
白行简不会示弱,反唇相讥,“换眼术,如此简单一件事,你却耽搁这么久,而且从未成功过?你觉得你活得有意义吗?”
侏儒医者眼神闪过疑惑与动摇,凶狠斥道:“简单?你一个废人懂什么?我活得……当然有意义!
你这样的俗人怎么懂!”
“废人却知道你一生都在做无谓的尝试,试得自己沦为侏儒,沦为恶鬼,容颜尽毁,众叛亲离,你无数次怀疑人生的意义,无数次徘徊在死亡的边界,痛恨这样的自己,却畏惧死去,只得不断为自己寻找理由,继续寻求你所谓的医术境界,不惜夺走无辜者的生命,以此作为你无望人生的献祭……”
“闭嘴!
闭嘴!”
侏儒医者眼珠惶惑而迷乱地转动,五官更加扭曲,囚在心底的恶魔受到召唤,要破开这副躯壳重获新生,手中的短刀不断颤抖,与少女眼睛的距离越缩越短,“你不过是想抢走这个丫头,想我留下她的眼睛,可你不该羞辱我,羞辱我的理想!
我要让你看看,我要挖下她的眼睛!”
心跳已杂乱无章,白行简还是只能嗓音冷酷,以冷眼旁观的姿态:“你这个样子可没法使出医术,毕竟,你原本就没有自信,不然不会按图索骥,迷信着书中秘法,一一符合书里的要求,要同龄的少女,望月的时辰。
可即便换眼术成功了,便意味着你的成功么?前人既已记载成书,首创又与你何干?你毕生只会履前人脚印,这便是你活着的意义?”
言语是灵咒,毒蛇一般从耳中钻入心窍,侏儒医者痛苦不堪,他已不能平静心态来做一场换眼术,心底的动摇已经在暗示他无法在今夜成功,这份动摇逐渐扩散,占据了全部身心。
他的精神世界崩溃了,只有疯狂的本能。
仇恨替代了一切,他要杀死面前的少女,让那个毁了他梦想的混蛋无法得逞!
他举起短刀的瞬间,嘭的一声响,白行简比他快一步提杖砸破了壁上一排药瓶。
他为声响惊住,抬头见自己毕生心血毁于一旦,一时间他不敢置信。
恶魔!
这个混蛋是恶魔!
吞噬他梦想与生命的地狱魔鬼!
侏儒医者眼眶发红,直到又接连几声嘭嘭作响,更多的药罐药瓶碎裂,药液四溅,转眼之间,无关紧要的药物俱存,而他耗尽生命钻研提炼的精华流水一样泄了满地。
这是恶魔,不然怎会这样准确地毁了他所有?发自心底的一声怒吼出口,短刀朝少女眼睛扎去!
电光火石间,一排银针飞来,侏儒手腕一片麻木,短刀被同时飞来的木杖砸飞。
他以为世界毁灭的时候,一片火光腾入视野,四壁的药物与流泻的液体一同燃烧。
屋顶飞入一支火箭,将一切引燃。
侏儒扑向了火光,徒劳地拯救自己的心血。
白行简扑向了持盈,将她抱起,顾不上捡手杖,便要冲出木屋。
他以为可以再坚持几步,却高估了膝盖的承受力,尤其还抱着一个人。
两人一同跌倒地上的时候,火舌已爬满四壁,将他们困入其中。
白行简手臂垫在持盈脑后,这么大动静,她都没醒,不知被侏儒下了什么迷药。
烈焰温度灼人,她额头生了细汗,脸颊红扑扑。
白行简捏了袖角给她拭汗,将她半藏在身下,遮挡火焰与热浪。
一片火海,他无力突围,到此时不得不承认他力量有限,无法保她安然无恙,不如独享此刻安宁。
他惊讶于自己放弃求生意志的决断,不过疑惑也只是那么一个念头。
他勾出侏儒心魔的同时,何尝不是在针砭自己,他活着当真有什么意义?明知此行既为救恩师也为复仇,但胜算几何,他无力估算,只知必须去做一件事,来了结这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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