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一旁观弈——郎廷枢、魏东亭,还有狼瞫、周培公——来,我们观棋不语,坐看你们龙虎斗!”
这盘棋已弈至中盘,激战正烈。
照棋面儿上瞧,吴应熊的白子四角占了三角,穿心相会,中间天元一带保柱三十余黑子被围无援,已无生望,可以说吴应熊胜势已定。
保柱显得有些沉不住气,又怕吴应熊来侵最后一角,拈着棋子迟疑地在星位下退尖一步,康熙还不觉怎的,周培公却微微摇头叹息。
吴应熊已经听见了,他瞥一眼周培公,含笑在三路又投一白子,侵削保柱阵地。
保柱虽跟伍次友在兖州学过几招,毕竟初学好杀,便集中力量围攻,打算挽回败局,不料反被吴应熊轻灵腾挪几步,深深打入了腹地,白子竟逃了出去,眼见将要与大棋相连。
保柱知道求胜无望,便起身笑道:“保柱全军覆没矣,不敢言战了!”
“你的棋艺看来是受过高手指教的。”
吴应熊道,“病在求胜心太切,杀心过重,则反失先手。”
说罢看了康熙一眼,脸上不无得意之色,想想又补了一句,“岂不闻《烂柯经》有云,‘弱而不伏者愈屈,躁而求胜者多败’?”
周培公心气本高,因康熙有话,已守定了“观棋不语”
的宗旨,见吴应熊咧着厚嘴唇,又是教训人“杀心过重”
,又是引经据典,一脸的得意神色,心里便微微上火,轻笑一声道:“吴君,大道渊深,岂在口舌之间?岂不闻《易经》讲的‘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皇甫先生这棋是他自要认输,就眼前盘上战局,胜负属谁尚未可知呢!”
“哦?”
康熙虽也觉得吴应熊的话暗含讥刺,经他再三审视,觉得保柱棋势已无获胜的可能,听周培公这样说,似乎还有再战余地,便转脸问道,“如此局面难道还能扳回?”
“吴君棋势已无胜望。”
周培公经过细心观察,已经熟悉了吴应熊的棋路,遂笑笑说道,“可惜的是保柱先生审局不明。”
“那就请周先生接着下!”
吴应熊觉得这书生实在狂妄得没边儿,咽了一口唾沫笑道,“你定是国手,不才也可借此请教一二!”
周培公看了看康熙。
康熙笑道:“你这奴才既出大言,还不赶紧应战?”
周培公这才告罪入座,一出手便在吴应熊侵入的白子旁补了一着。
“妙手!”
吴应熊看着,虽是先手,却并不出奇,便退子向后一连,憨厚地笑道,“君可谓:持重而廉者多胜!”
周培公知他在挖苦自己,见自家阵地已经稳固,微微一笑再投一子,卡断了吴应熊的腹地与棋根相连之处。
“高着!”
吴应熊见他本事不过如此,很有点喜形于色,将袖子一抖又扳出一子,笑道:“与其无事而强行,不若因之而自补。”
“吴君!”
周培公不得不遏制一下他的气焰了,便一边投子,一边正色说道,“你是熟读《围棋十三篇》的了,其中有一篇说得好:谋言诡行乃战国纵横之说。
棋虽小道,实与兵合。
得品之下者,举无思虑,动则变诈,或用手以影其势,或发言以泄其机。
得品之上者则异于是,皆深思而远虑,因形而用权,神游局内,意在子先,因胜于无朕,灭行于未然,岂假言词之喋喋,手势之翩翩哉!”
周培公十分讨厌吴应熊的自吹自擂,引说的正是棋经十三篇中《邪正篇》里的话。
吴应熊听了,腾地面红过耳,便不再言语,心里冷笑道:“少时叫你场光地净,一片白茫茫,让你再念《邪正篇》!”
一咬牙,又在周培公惟一的角上点了二五杀着。
哪晓得周培公根本不加理睬,见吴应熊中腹的大块白棋与边角的连接已被卡断,便着着紧逼,紧围猛剿。
吴应熊微微冷笑,单手举起白子,居高投下,不几着间,便将周培公中腹被围的三十余子一下尽收,双手捧过来放在周培公手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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