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建国之后驱蒙虏于漠北,接收的却是一个被各家诸侯打得残破不堪的中原,于是在定都南京百废待兴的时候,太祖朱元璋便下令修复天下驿传道路,并疏浚水路。
如今虽说迁都一事已经提上了议事日程,但南京到目前为止还是都城。
在这接近年末的时候,天下解送税赋入库,这通往南京城的七条驿路成天熙熙攘攘都是人,刚刚疏浚的运河至长江亦是船来船往络绎不绝。
此外尚有受召入京城述职的官员或是前来参加元旦大朝的各地封疆大吏,无数的贵人富商云集在这金粉之地,恰是一片太平盛世的景象。
进入长江之后,张越陆陆续续看到过好几条豪华大官船从旁边经过。
倘若说自己这行人的六桅座船在这年头已经算是顶尖的,那么那几条大官船则是称得上豪华奢侈,那上头飘来的丝竹靡靡之音,还有那些犹如钉子一般扎在甲板上的护卫,则是流露出一种无限森严气象来。
自然,船老大和水手们每每遇到这种情形便是立刻慌乱地退避三舍,用他们的话来说,这些横冲直撞的官船不是勋戚皇亲就是高官,一个都惹不起。
天子脚下贵人多,张越自然不会自负到以为自己这么些人能够和那些真正的权贵抗衡,少不得夸赞了一番船老大的谨慎,又打赏了几个。
此时,他披着鹔鹴裘站在船头,眼看船老大给好几艘看起来大有来头的船让了位子,最后一个徐徐靠近码头,他不禁长长吁了一口气。
他是被上次开封大水时的情形给吓怕了,这一路上老是担心是不是会遇到江匪水匪,竟是没睡几个囫囵觉——毕竟,两个看似不起眼的小箱子里头,可是藏着两千两黄金,这可几乎是祥符张家所有人七拼八凑方才弄到的钱!
“三少爷,前头是山东布政司解送今年的税金,所以下船大约要耽搁一会。”
见那船老大陪着小心,张越便笑着点点头道:“这么多时间都等了,不在乎这么一丁点功夫。
你让他们小心下了风帆,做好准备就是了。”
张超和张赳此时也出了船舱。
听到这话,张超忍不住嘀咕道:“这天子脚下就是规矩多,要是在开封,谁敢越在咱们的船前头?”
张赳却撇了撇嘴:“这南京又不是开封,休说是咱们,就是英国公素来也并不招摇。
三哥那是谨慎,这任何一条船上说不定都能下来一个有来头的文官武臣,到时候弹劾一本,别说咱们吃不了兜着走,还要连累家里。
这是南京,可不是什么乡下地方。”
“你说什么!”
张超素来便是个爆炭性子,此时觉得张赳这是指桑骂槐,顿时暴跳如雷,“你也是祥符张家的子孙,你居然敢说那儿是乡下地方!”
“好了好了,这是什么地方,你们少争两句,想让别人看笑话么!”
张越眼见两人越说越离谱,只得出口喝止了两边,但脑袋已经是有些发涨。
这半个月全都生活在船上,这两兄弟平日就看不对眼,自然是稍有争执就针锋相对,害得他犹如救火队员似的拼命镇压。
现如今都要下船了,两人竟是还上演了这么一出。
好在张超张赳两人固然谁都不服谁,但还算是听得进张越的话,当下双双冷哼了一声就别过头去,谁也不理谁。
瞧见这光景,张越也懒得再去理会这一大一小两个不消停的家伙,自顾自地回了舱房,见琥珀秋痕已经把舱房整理得干干净净,他犹不放心,又多问了一句。
“大哥和四弟那边的东西也都收拾好了?”
琥珀瞅了一眼秋痕,连忙答道:“大少爷那边落英和水晶都已经打点好了,只是四少爷那边的芳草刚刚还来过,说是药香晕船晕得迷迷糊糊,待会下船只怕会有些麻烦。”
“到时候让赵方家的和周正家的照应一把,等到了英国公府就没事了。”
话虽如此,张越一想到药香自从上船后就是常常呕吐,这一个月熬得异常辛苦,偏生那舱房中还常常传来张赳的呵斥声,心中总不免有些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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