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坐在墨香斋的柜台后面,抱着杯茶笑听一些文人举子们谈论着纸张笔墨,时时都有银子进账,偶尔还能得见银票,如玉对于那做不成公主的遗憾,全挥到了九霄云外。
公主听起来终归太不现实,一间专买文房四宝玉器古玩的店却是实打实的到了她手里,虽不能日进斗金,但接手过来半个月算得一回粗账,至少入账一千多两银子。
而且这店子是拿法典与大玺换来的,属正当所得,她这钱收的,自然是理所当然。
如玉抱着账本子轻弹舌头,跟着安康学打算盘,一路打一路笑,摸着他的脑袋道:“明儿嫂子替你撤件黑缎子的外袍,进书院后一应的铺盖,也皆要替你买新的,被子必得是缎面,褥子要壮十斤棉花,至于束侑,咱们也得选最好的瘦肉干儿,一刀码的长长的,银锭子全用红绸带打起来,叫夫了不必看你,光看那封束侑就愿意收你,好不好?”
安康如今也学着替如玉管理账务,嫌如玉手太慢,抓过算盘来念着口诀儿啪啦啪啦打的翻飞。
一嫂一叔两人算完了账,跟着那王婆出去办好了礼,待到第二日,便是约好了要往应天书院去拜夫子的日子。
要说如今入学,其实私塾与朝廷所设的书院之间有很大的不同。
私塾相对宽松自由,有三月制、八月制之别。
大家族中有七八个孩子同时启学,便以春时三月为期,到六月恰三月为止,为一期。
或者自三月入学,到十月间为止,为一期。
但朝廷所设的书院,照例每年正月望后启学,岁暮时罢馆,共十二月,间十五日一休沐,除此外一年到头,必得要食宿皆在书院,再无多余休息。
也正是因此,束侑高昂,一般人家的孩子,是读不起的。
虽说正月过后才要启学,但八月十五前后,就已经到了夫子们面考新生的时候。
这时候陆陆续续考察功课,定下名额,待过完年,才要正式入学。
张君自打进了翰林学士,为内官之后,只回过一回家,除了匆匆聊过几句西京的事情,拜过一回赵荡之外,两人简直没有聊过几句。
而安康之所以能得一个面试的机会,还是如玉托的周昭。
周昭的父亲周大儒如今还在书院做山正,不过一纸书信,便答应给安康一个面试的机会。
要去拜夫子,如玉自然也穿的极其庄重,安康更是蔟新的黑绸长衣,底儿白亮才上脚的绒面黑布鞋,两人趁着一辆马车,托那柳生带路,往应天书院而去。
柳生一路听如玉叽叽呱呱给安康讲着些见夫子时该如何,何处该诚实,何处又该用点儿心机,万一夫子要是问起来为何而读书,又该立个什么样的宏大志向出来。
便听便笑,回头说道:“二少奶奶也太细心了些,进书院可没什么难的。
当年我们二少爷进去,一句话都不会说夫子都愿意取他,可见只要束侑送的够多,什么样的孩子都可以进去读。
小的是自幼儿的奴才没那好命,若是家里有些银子肯打点,不定也能考个官儿来做做了?”
如玉当初在陈家村,还将这柳生当成个贵人。
后来入了永国府,才知他四二不着,是个脑子简单口无遮拦的外院跑腿小厮。
她向来不与人为恶也不与人争高低,一府中无论主仆,见人皆爱送两句好话儿,言语之间送顶高帽子的,所以此时也笑着应合:“既有这样的志向,就趁早攒些钱,等将来有了孩子,送他入学读书,你虽做官无望,不定能有个做大官的儿子了?”
柳生当然也是这样想的,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儿,马缏自然挥的更加给力。
应天书院一年十二月皆在授馆,门上还有衙役相护,闲杂人等自然不敢入内。
今天来应试的孩子也有许多,却皆在门口观望。
柳生捧着周大儒的亲笔信,于众目睽睽之下带着如玉和安康入书院,过门口大照壁,内里苍远辽阔,古意森森,鸦雀不闻。
安康毕竟小地方来的孩子,听闻书院山正亲自选生,吓的两只眼睛都直了,满手心皆是汗。
如玉目送着他僵硬硬瘦条条的身影进了山正的公房,心仍还悬提着,忽而觉得裙子下面悉悉索索似有什么东西,低头撩裙子一看,却是小哈巴狗儿,正在她身边一蹦一蹦往上窜着。
这恰是山正公房的院门前,光天华日的,叫一只狗咬着裙子,叫人瞧见,也是一桩笑话。
如玉自来怕狗,这时候壮胆踢那小狗,哄道:“瞧瞧,那花丛里有骨头了,快快儿的啃去。”
她边说边跑,于这大院门前两棵松树边上转悠,那小狗汪汪有声,就是不肯走。
柳生只在大门照壁处等着,如玉自己提着一挂子长长的瘦肉干,又还捧着一盒子拴红线的银锭,才躲过了那条小狗,忽而一阵汪汪之声,不知从那里竟是涌出来三四只大狗,围着她跳跳跃跃,要图她手里那挂瘦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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