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玉并不觉得冷,低声道:“要劳烦您带我回家了。”
赵荡默然点头,忽而说了声得罪,便整个儿将如玉打横抱起。
马车里有灯,居中放着一只熏笼,车中热气腾腾,逼着如玉结结实实打了三个喷嚏。
赵荡盘膝坐在对面,深目间满浮着笑意,眸子略呈淡褐色,自她手中接过帕子,低声道:“我一直跟着你,想知道你究竟何时才会回头……”
如玉亦是低声:“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流泪。
我是个执拗性子,所以……”
所以选了一条路,一个人,无论是对是错,便执意坚决的要走下去,不撞南墙不回头。
车中清清减减再无它物,正摇摇晃晃走着,忽而帘外渐渐送进来裹在围槛中的热茶壶并各样点心来,赵荡亲自将它们摆于熏笼上,斟了茶给如玉:“喝口热茶暖暖身子,你走的太久,巷子不能过马车,我得带着你至少绕半个城,才能回到永国府。”
如玉接过茶趁烫喝了一口,从喉咙烫到胃里,将寒气往外逼着,越发冷的上下牙打起了颤儿。
赵荡忽而欠身,将自己那件大氅自如玉肩头撤下。
他周身特有一股檀香气息,逼着如玉往后略仰了仰,终究还是没有躲,信他是个君子,定定的坐着。
赵荡从身后的轿箱上扯下一匹平时用来掂坐的熊裘大毯,结结实实整个儿将如玉罩起来,裹的像只熊一样。
那轿箱上也有一只熏笼,所以这熊裘里面热气腾腾。
如玉整个人叫熊裘烘着,瞬间从心暖到肺,五腑皆畅,飘飘欲仙。
她道:“谢谢你!”
相对而坐,赵荡长时间的沉默着,一双深眸不见底,就那么盯着她的脸,叫如玉一颗心都有些发慌。
轿里暖和,熊裘更暖,她昏昏沉沉,不想回永国府,也不想去冰冷的小院,只想窝在这无尽的温暖中永远不要离开。
渐渐思维松懈,脑袋重重一晃,如玉猛得惊醒,强撑着说道:“前天,二妮给我写了信来。”
赵荡显然并没什么兴致,却也问道:“说的什么?”
如玉总算自己战退了爬满头的瞌睡虫儿,裹紧熊裘说道:“她言自己如今是耶律夷的北院侧妃,耶律国主也已经带着法典和铜玺,去征花剌和西夏了,想必三国很快就能结盟。
你们几国之间所商议的结盟攻金之事,也会立即成行吧?”
赵荡唇角牵着一丝苦笑,缓缓摇头:“非但不会,而且你将二妮送给西辽,等于是将自己曝入了危险之中。”
如玉捧着茶杯的手一怔,问道:“何种危险?”
赵荡道:“当初一位波斯颇负胜名的细密画师游历经过黄头花剌,花剌之国主见细密画的画法,色彩艳丽人物精肖,比之大历的工笔、水墨等胜之多倍,便请他为自己国中颇负胜名的同罗氏女子同罗妤绘相,以期能以此像赠之大历皇帝之后,以姻亲断两国之兵火。
当初那细密画师共绘得两幅,一幅赠于我父亲,另一幅则留在花剌宫廷之中。
黄头花剌破国之后,那幅画被如今西州花剌之主寻得,如今就呈于西州花剌宫廷之中。
西辽又是派太子出使花剌,又还请出当初我母妃的画像来,你觉得耶律夷一见之下,会怎么样?”
如玉失声道:“他是见过我的。”
赵荡又是一声苦笑:“所以,你当初执意要为二妮出头,祸端早已埋下,西辽与大历非但不能建交,西辽在得到花剌与西夏的拥护之后,还可能挥兵南下,讨伐大历,只为将你带回去。”
“为何你早不说?”
如玉怒目盯着赵荡,气呼呼问道。
赵荡一腔的烦忧,叫如玉这气呼呼的样子逗笑,自弟弟赵钰死后,他终于开怀大笑了一回,屈一腿虚搭着手,隔着那香气氤氲的熏笼,渐渐凑近了如玉,低声道:“你是个人,而不是物品,这是京城,也不是陈家村,不是任谁就能将你私藏的地方。
终究有那么一天,你的身份会世人皆知,可在孤当初的谋划之中,至少耶律夷知道你身份的时候,孤的三弟宁王还在,只要宁王在,孤便可以派他去抵挡西辽,天下间无人能动得了你。
可惜他死了。”
本来,一环扣着一环,是个完美无比的局。
从盗御玺开始,太子地位不稳,之后虽被张君阻断,但太子之位已经失了原来的稳固。
这时候他将赵钰肘到前面,以永国府的兵权为诱,让他去争储,再诱如玉上云台一舞,来激起父亲的舔犊之情,之后,才会进入真正的储君之争。
徜若赵钰不死,将会在三个月后的现在上演。
届时,西辽也就会知道赵如玉才是真正的契丹公主,继而挥兵南下,来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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