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钰下了御座,摆手示意侍从离远些,抬脚进了奉天殿。
奉天、华盖、谨身三殿,其实就是后世的太和、中和、保和三大殿。
只不过由于它是火灾毁后重修的,比不得原来华丽富贵。
朱祁钰进了大殿,慢慢地绕着殿堂踱了一圈,叹道:“如画江山,亿兆黎民,若是一朝沦陷,落入异族之手。
朕便是千古罪人,亡国之君!
贞儿,朕心里其实怕得很。”
万贞恭声道:“陛下执掌中原,据有山川雄关之险,守百年帝都之坚;更重要的是国朝有数十年累积,人心所向,英才层出不穷,此乃天命气运所钟。
瓦刺兵锋再利,终究只是漠北苦寒之地出来的一伙强盗,难以持久。
奴觉得陛下此时登基,虽然危机四伏,但却是真正可以奠定一世功业,名垂青史的明君英主的开端。”
朱祁钰忍不住哈哈大笑,指着她道:“行了,行了!
别在我面前称奴呼婢的,听起来就别扭。
我们相识于市井,虽说身份变化让人有点奇怪,但贫困之交不可忘。
我是叫你过来说话,又不是让你来君臣奏对的!”
他这一笑,万贞才觉得有了点儿熟悉的感觉,虽然不敢放肆,但心里却稍微松了口气,弯腰道:“能在市井中认识陛下,奴……我万分荣幸。
陛下贵为天子,不忘旧交,那是陛下有至诚君子之风。”
朱祁钰叹了口气,有些兴味索然的道:“这会儿又没有外人,你这礼来礼去的烦死了!
放心罢,我知道你这人谨慎,不会在人前叫你为难的。”
万贞略带歉然的看了他一眼,摸摸小皇太子的脑袋,道:“太子殿下年龄尚幼,还不懂怎么有选择的学习。
我既然得太后娘娘信任,做了太子侍长,不说能言传身教,至起码不能胡作非为,把人引坏了。”
她这时候的神态比刚才就自如多了,朱祁钰也放松了些,一撩龙袍就在御座前的丹阶上坐了下来,问她:“如今京师人心惶惶,兵力空虚,朝臣都有不少想要南逃,说真的,你觉得这仗能打吗?”
万贞想了又想,她的历史知识来源本就限于初中高中课本学过的考点,再加上时间冲刷,还能有几件特别重大的历史事件的印象就不错了,哪能想出这仗能不能打?但在宫外办了几年外差,对民间风议的了解,还是让她觉得这仗应该是能打的:“陛下,您也是在民间游玩过,自然明白皇城根下的老百姓对瓦刺那边的人抱着什么心态的。
您想啊,瓦刺说起来是元蒙之后,但在老百姓看来,基本就是家门口一群时不时要来讨点东西走的叫花子。
心目中的叫花子要进屋里抢自家的东西,做自己的主人,京师的老百姓能服气?现在他们被边关新败,上皇被俘的消息吓呆了,当然害怕,可只要缓过这阵劲了,他们是肯定要反抗的。”
朱祁钰被她这话逗笑了,他这两年时常混迹市井,万贞说的东西他基本也认同,沉吟着道:“不错,京师的老百姓傲着呢!
就他们那心气劲儿,让他们跟一向看不起的人低头,恐怕真不容易。
若真让京师军民缓过这口气来,只怕他们反抗瓦刺入侵的心,会比很多朝臣都坚定……民心可用,但在用民心之前,要把满朝文武这股心劲儿也激出来才好。”
他用杀头的名头吓住了南迁派,但这些人不敢提南迁,不等于他们就有迎战的心劲。
朱祁钰轻轻地拍了拍汉白玉栏,喃道:“如今保卫北京,独缺一个总掌全局,激发群臣心气的中流砥柱。
王直?高谷?陈循……”
他把够资历的老臣都念了一遍,却又都觉得不满意,最后犹豫着落在一个人的名字上:“于谦?恐怕也不行,文臣,没统过兵啊!”
万贞对这些朝臣全然无感,但这个名字却是熟悉的,脱口问:“是‘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
粉骨碎身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的于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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